看露凝霜和纳兰云馨的神色，似乎对眼前的紫雾已有太多了解。加之二女对“道”的理解不断提升，渐渐地把这剑魄内的一切，当做对手中“剑体”的打磨。
    如同“淬剑”一般。不过是在“淬道”而已。
    那些紫色的雾气，自然是被封印在剑魄内的魔障，随着时间推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道”。
    以露凝霜和纳兰云馨的悟性，看破其中玄妙，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能否像食味天一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这取决于各自的机缘和造化。
    ......
    另一个剑魄内。
    满儿所处的世界里，放眼望去都是无边的沙海。
    山是无比巨大的沙丘，水是流动的流沙。几乎所有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在这里都是由沙组成。
    天空中的一轮“太阳”，是一个很大的沙球。散发着比阳光要弱上很多的光芒。
    在这里似乎没有时间流逝，因为“沙阳”在空中的位置一直没有变动过。
    满儿光着脚，站在如同“山巅”的沙丘顶上，俯瞰四方。
    这里就像被夺取生气和色彩的人间，只剩下落寞的沙尘。
    感受不到人间沙漠沙漠里的灼热和干燥，偶尔吹过的风里，除了风沙还有凉气。
    好像这里经历过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却没有因此毁灭。只留下人间末日之后的惨烈景象。
    满儿脚踝上的铃铛，好像风中的驼铃一样指引着可能迷途的行者。
    她解开扎在马尾上的红绳，随后一扔。
    可红绳似乎刚离开满儿的指尖，就化作同周围一样的黄沙。随风飘散，融入天地。
    满儿的黑发在风中翻飞舞动，还如同当夜在客栈外一样富有魔性。
    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前方流沙形成的“沙河”，脸上的笑容，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古怪。
    “原以为，跟着凡哥哥参加封道大典，能见识不少新奇的东西。
    还真没想过，所谓的‘道’，能让我见识到心中的自己！
    你们说呢？”
    满儿话音刚落。
    沙河对岸的沙地上，突兀地涌出九股黄沙，又像砂浆一样逐渐形成人形。
    乍一看。
    它们每一个都和满儿身高相差无几。片刻之后，无论是它们每一个的相貌还是表情，都和满儿如出一辙。
    俨然就是满儿自己的九个沙雕，若非完全由黄沙组成，都能以假乱真。
    “是非之道，很奇妙！”
    “很奇妙！”
    “是非之道！”
    “很奇妙！”
    “......”
    九个由黄沙形成的满儿，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几个字，如同没有完整的独立意识。
    满儿的笑容愈发阴冷，似想起曾经的血腥往事。
    “既然这是一场磨炼，见到诸位姐姐也就没什么稀奇。一起上吧，或许就算以后有这个闲功夫，也不见得我有这个闲心思。
    用你们这‘九原’当做镜子，照一照我自己也很是不错。”
    说着。
    满儿手中凭空出现一颗黑色珠子，若不是仍然散发着属于“剑体”的气息，谁又能想到在她手中的，正是经她打磨的剑体。
    九个沙人不再回应，分别化作“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种原质，没入无尽沙海，不见踪影。
    下一刻。
    天空失去颜色，像墨汁浸透的宣纸。黄沙不再普通，变成无垠的金沙。
    空中的沙阳变成燃着火焰的火球，像一颗着火的眼球一般，镶嵌在黑幕上。
    墨色的天幕像突然撕开无数口子，巨大的岩块从天而降，皆奔着满儿所在沙丘而来。
    满儿依旧从容，神色里有说不清的熟悉。
    金沙铺成的地面，迅速长出无数嫩绿的树苗。每一颗树苗都裹着雷光，各自吐出一道雷舌，连接空中砸落的岩块。
    很快。
    原本砸向满儿的岩块，在雷电的牵引下，在满儿头顶盘旋。
    像一个巨大牢笼一样，想要把满儿困在其中。
    渐渐生出飓风，紧接着丢下冰锥。
    沙阳射出数道光线，再经冰锥折射扑向满儿。
    满儿娇小的身板，在这黑天境地里，犹如笼中之鸟一样，迎接着欺凌。
    她仰头，随后一动不动。
    任由这形同诸天神罚一般的待遇，施加在自己身上。
    一刻钟。
    两刻钟。
    直到一个时辰后，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才开始两两融合，引发新的质变。
    满儿微微叹气，似乎有些失望。
    “诸位姐姐，虽然时间对我并不重要，可是对于凡哥哥却很宝贵。你们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相当于浪费凡哥哥的生命。
    想看到的已经看到，该明白的已经明白。今日就不陪你们玩了。
    不过，还是要跟姐姐们说声感谢才是。”
    满儿不再耐心等待周围世界发生改变，把手中黑色珠子模样的剑体往头顶一抛。
    瞬间形成一个将周围一切吸扯向自己的虚空黑洞，数道旋转的符文形成黑色光尾，将剑魄内的世界瞬间搅碎。
    不是一块一块，更不是一片片，而是一粒一粒。
    满儿周身被黑色符文覆盖，像黑洞的中心一样，淹没这个“世界”。
    剧烈的天摇地颤之后。
    满儿墨黑的眸子里，映衬着九个自己，被一一拽入身体。
    “糟了～做的太过分，肯定被外面那群小家伙看到。既然如此，还是稍稍掩饰一下吧。”
    满儿在即将消失的无数颗粒中随手一抓，一根扎头的红绳出现在手里。
    她娴熟地用牙齿将其咬断，把自己的黑发重新扎成了双马尾。
    猛然一跺脚，假装昏死过去。
    待一切归于平静，黑色珠子掉在她左手边。
    而她躺着的地方。
    有巍峨的高山，山上有雪。有潺潺的溪水，水里有鱼。
    ......
    剑魄外。
    一百零八位剑魄，仍然仰着头，注视着上空六个画面。
    突然，其中一个小丫头的站在沙丘上的画面消失，变成了漆黑的一块。
    没过多久，就连漆黑的画面也化作无数细小颗粒，迅速变少。
    眼中投射出这幅画面的剑魄，也在一阵扭曲后，消失当场。
    垂钓老者竟然丢下鱼竿，直接起身掀去身上的蓑衣，望着空中已经融合成同一个画面的巨幕，有些出神。
    “这怎么可能？多少年来，从未见过‘道’会消亡。就算道分强弱，此种事情也断然不可能！
    你们留在这里，见机行事。阁主应该已经得知此事，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我这就去见阁主！”
    垂钓老者说完，空洞的双眼看向天空，两道光芒激射而出，剩下皮囊瘫软在地。
    留下周围的剑魄，议论之声渐起。
    “莫非蜀山之难已经降临，而此刻已然波及我剑阁？”
    “不无这种可能。”
    “我等剑奴，本就比常人更接近‘道’，更了解‘道’。若说身死我信，‘道消’无法理解。”
    “孤城子今日道消，应该再也不能入这剑阁了。他今后的日子，只怕比之凡人还不如。”
    “哎，若当真是蜀山之劫。那外界强敌，究竟又会强到何种程度？”
    “深不可测啊。大千世界，人间早已非月神。被如此欺凌，我等竟连对手都不曾见到。”
    “其实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进入剑阁成为剑奴，无非是因为这里本身是一座‘道’阁。能让我们在修行上如虎添翼。
    如今看到‘道消’之兆，只觉自己太过渺小。”
    “是啊。‘道’都会死，何况我们这些修道之人。”
    “是啊......”
    “哎......”
    “诸位莫要沮丧。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还是听候阁主的指示更为妥帖。不该凭空猜测乱了道心。”
    “白眉子道友说的是，我等还是多留意剑魄才是。”
    “嗯......”
    “谢白眉子道友提醒。”
    “谢白眉子道友提醒。”
    “......”
    “诸位道友快看。这不是之前那剑魄内的小姑娘！我记得应该是叫‘满儿’吧。”
    剑魄外的剑奴们，齐齐注视着同一个画面。
    满儿昏昏沉沉躺在地上，衣衫有些破损。露在外面的胳膊和手臂上，此时有清晰可见的伤口，其中几处还流着“鲜红”的血液。
    而原本其他剑魄内的几人，在各自的“世界”剧烈晃动之后，重新归于平静。
    此前没有山的地方有了山，没有水的地方有了水，没有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地方，此刻正上演着“地盘之争”。
    不同剑魄内的妖魔鬼怪，结束了“占山为王”的试炼。对不同“道”有所感悟的它们，第一次对自身以外的事物，产生“占有”和“排斥”的欲望。
    椿丫头和食味天追在腥臭怪物的身后，从东方的林子一路向西。
    人为峰托着身后的尸体，正由西向东。
    被遮天的虫兽追赶的笑成空，误打误撞地闯入“问心潭”外的战局。
    只有北方雪上之巅上的少依凡，盘膝而坐，闭目吐纳，感受着“天地融合”带来的“诸道争锋”。
    “道之始，道之生，道之变。弱肉强食，道也一样。”
    少依凡没有睁眼看这方世界。
    当几个剑魄合而为一时，道的融合，道的碰撞，道的本质，更加清晰地呈现在少依凡心目中。
    此刻。
    他眉心的挟翼神纹亮起，光芒愈发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