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们要去魏府,魏简得意地指着自己,大笑道:“魏府我熟啊,我带你们去,走着。”
    戚弦心想,那不就是你家么,自然熟悉。
    没见到神医,她多少有些失落,刚刚进城时那股子兴奋劲也渐渐冷却下来。
    止水留下来,在小院附近继续打探神医的消息,戚弦带着谢景洋往魏府走去。
    漠州城的街道比淮州宽了许多,没有青砖白瓦,放眼望去皆是黄土。风过卷起砂石,更为眼前的景象添上一抹苍茫。
    街道两侧房屋稀疏,城内行人较少,缺了遮阳的树荫,六月的阳光烤在身上也让人出了一层薄汗。
    马车停在魏府门口,守门的侍卫迅速过来牵马。
    戚弦撩开帘子,扶着谢景洋下马车。
    经过这一路,他对马车高度早已熟悉,下车还算轻松。
    看到他,魏简有些吃惊,瞪大眼睛,嘴里“啧啧”地盯着谢景洋。
    那副思索的表情让戚弦心里打鼓。
    这家伙不会曾经见过谢景洋吧?
    之前谢景洋说北狼将军的母亲和正妻,以及嫡长子留在京城,说是为血脉着想,其实不过是先帝留下的人质。
    而他自己则带着两个嫡子常年驻扎漠州,以前边关无事,他每年也回去待几月。但近十年赤鹰国动作频繁,除了报信使者,他们父子从未回京。
    按理说,魏简应该不认识谢景洋的。
    戚弦握紧谢景洋的手,试探着问道:“小魏将军,可有何不妥?”
    魏简眯起眼睛看了许久,摸着下巴道:“虽然戚兄弟长得也挺好看的,但是怎么感觉和你不像?你们是亲兄妹么?”
    “……”
    这般有深度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而且兄妹这个说辞以后会向他们解释的,她也不想说些无法圆回来的谎话。
    “你看岔了吧。”戚弦随意敷衍了一句,然后示意他能否进府。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魏简边往前带路,边继续瞄着两人,良久惊喜道:“你们眼睛挺像的,都是往上挑的凤眼!”
    戚弦眉梢微动,看向身侧的谢景洋。
    他此时闭着眼,脸上平静无波,像一尊玉质的雕像。
    青眉如黛,睫毛似羽,眼角微微上挑,划出一道温柔的弧度。
    戚弦夸赞道:“小魏将军明察秋毫。”
    魏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都说叫我魏简就行,不用喊那么长的称号啦!”
    进了院中,他快走了两步,提了口气,大声喊道:“老头子!有人来拜访你!赶紧出来!”
    这一声如撞钟,敲得戚弦脑仁儿疼,她下意识地往谢景洋身边靠了靠。
    接着,一道威严沙哑的声音响起,“臭小子,嚷嚷什么,吵了老子的午觉!”
    随着话落,从侧廊走出位威猛高大的中年男人,将将露了个面,便甩手丢来一把大刀。
    那刀近两米长,飞过来时割得空气猎猎作响。
    戚弦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的魏简跨出一步,沉腰举臂,竟单手接住刀柄,稳稳地将刀插进地下。
    戚弦拽着谢景洋的胳膊,长长地松了口气。
    虚空中,泣颜缩在某个角落感叹道:[不愧是将门世家,父子之间的互动都这般……腥风血雨。]
    “我……还是喜欢与文人打交道……”
    [比如你旁边这位?话说你把人抓那么紧干吗?都快钻到他怀里了,果然是趁人没触觉好占便宜么!]
    戚弦猛地放开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无需大惊小怪。”
    父子两交流完感情,然后引着客人进了正厅,魏永望落座主位,撑着那柄长刀,笑眯眯地看向戚弦。
    “小姑娘,打哪儿来啊?芳龄多少?家中还有何亲眷?”
    戚弦扶着谢景洋坐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小女子戚弦,自淮州来此寻找神医,今年十九,亲人已故,只有位得了怪病的哥哥。”
    “哦?”魏永望收起笑容,挑眉看向谢景洋,“你哥哥看着有些面善啊……得的什么病?”
    戚弦觑了眼他的神色,谨慎道:“五感受损,生活处颇有不便。此中细节,日后可与将军详谈。”
    和钟县令不同,这位北狼将军她上一世没有接触过,只知道征北军与赤鹰国交战中全军覆没。
    虽然谢景洋认为他可信,不过还是慎重些好,等谢景洋有视觉或者听觉时,再亲自与他交谈。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戚弦从怀中拿出引荐信递上去。
    “临江县钟县令听闻小女子前往此处,特意写了封信交于将军。”
    魏永望挑眉展开信,一目十行看过去,猛地站起来走到戚弦面前。
    他神色激动地搓了搓手,“竟然是你!”
    戚弦退了两步,疑惑地问:“将军认识小女子?”
    “就是你提醒老钟屯粮的吧!他也给我发了信,多亏这封信,征北军不仅挡住了敌军的骚扰,更捉了一批毁坏军饷的细作!”
    他兴奋地拍了拍戚弦的肩膀,“你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魏简也激动地跳起来,“年前你让我向京城和周边州府征集军饷,派兵清点粮仓,加大关外敌情侦查。我还佩服了许久你的神机妙算,没想到真正神机妙算的是戚姑娘啊!”
    戚弦被他们夸的不好意思,明明是占了重活一次的先机,哪称得上什么神机妙算。
    她惭愧地避开他们的躬身礼,“两位将军过誉了,小女子承受不起,只是有些好运罢了,是钟县令当机立断。”
    见她面色诚挚,不似谦虚敷衍之词,魏永望也不再逼她,直起身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她。
    “戚姑娘小小年纪就心系百姓,实在难能可贵,若是打算在漠州待一段时间,不如就住在这将军府?”
    “这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好意思。”魏简打断她的话,“此处毗邻敌国,城内的人鱼龙混杂,戚姑娘和哥哥住外面多不方便。魏府别的不说,你们的安全和每日三餐还是能保证的。”
    泣颜也在劝她,[漠州这么乱,止水要负责打听神医的消息,你和谢公子住外面着实不安全,虽然奴家能护着你,但到底耗费心神,若像刚去淮州时出个纰漏,那就得不偿失了。]
    戚弦确实也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倒不是怕死,只是担心出了意外,让谢景洋走上那条背叛的路。
    思付一番后,戚弦表示同意,并向他们郑重道谢。
    从魏简口中得知,魏将军多年前曾纳了当地孙氏女子为妾,并且育有一子一女。
    本来准备把两位女眷送回京城,可是丰庆十四年,庶子在抵挡赤鹰国扰乱百姓时牺牲,这位妾室死活要守着儿子的墓地不回去。
    魏夫人也希望有人在这边照顾丈夫的起居,也就应下她们留在漠州的事。
    那对母女住在西院,整个府中,除了西院有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外,其他下人均是军营的小兵。
    于是,魏永望便安排他们住在西院。
    因每夜要抚琴,戚弦主动提出选一处偏远的客房便可。
    魏府没什么好景致,整个院子见不到几树绿植,但是面积却不小,虽说是偏僻的客房,那房前的空地都抵得上一个小院。
    由于太偏,隔壁还设了个小厨房,戚弦觉得欣喜。这样她可以自己做吃的,不用麻烦孙氏。
    孙氏身量较高,体型偏瘦,有北方人特有的豪爽。
    听说有远客来住下,她风风火火地过来,让身边的林嬷嬷带来许多日用品,还帮着一起拾掇了小厨房,撂下一句“有事随时找她”,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这般耿直热情,让戚弦彻底放下了怕打扰他们的忐忑。
    收拾好后,天色渐暗。
    林嬷嬷端着晚饭过来,说是孙氏担心他们来不及烧饭,今日先跟着大厨房一起吃,还顺手带了些蔬菜米面过来。
    戚弦谢过,硬塞给她些银两,那嬷嬷欣慰的收下,对她的态度越发地好了。
    送走林嬷嬷后,戚弦给谢景洋喂饭。
    他没有触觉,起初连筷子也抓不起来,练习了一段时间后,能勉强夹起菜了,但是照他那动作,得浪费不少食物。
    戚弦没有在这事上由着他,几乎每顿饭都会耐心地喂他。
    “这个不辣。”
    谢景洋慢条斯理地嚼着水煮白菜,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委屈。
    “路上都用白面馒头打发我,今日不是已经到漠州了么,竟然还是寡淡无味的白菜。”
    戚弦夹菜的手一抖。
    脑中的泣颜帮她说出心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这般挑剔,要知道外面有许多人连白菜都吃不上!]
    扫了眼方才林嬷嬷拿过来的食材调料,那里面有一小盒白糖。戚弦眼眸微亮,舀了勺糖撒在白菜上,然后塞进他嘴里。
    “……”谢景洋浑身一僵,艰难地咽下那块甜的发腻的白菜,痛苦了许久才出声。
    “突然觉得,这水煮白菜也挺好吃的,辣椒什么的根本不需要。”
    戚弦满意地点点头,又夹了块酸萝卜喂给他。
    吃到一半,魏简晃悠着走进来,非常自然地把小凳子挪到戚弦旁边坐下。
    “饭菜如何,可还合你们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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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简:(举起一口铁锅)小弦弦,看我力能扛鼎!超有安全感!超有男友力!
    谢景洋:(默默展开封状元的圣旨)抱歉,她喜欢有脑子的。
    戚弦:……打扰了,告辞。[两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