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戚弦抚平袖子的褶皱,娴静地垂首行礼。
    当她抬起头时,却听到周围人的惊呼,和清晰的窃窃私语声。
    “可吓死我了,好好的姑娘家,脸怎么成这样了?”
    “刚才看她那身条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没想到这么可怕……”
    “该不会犯了什么事……”
    戚弦这才感觉到脸上有些凉,面纱已经不见了。再斜眼看去,是被方才飞过来的羽箭刮掉,钉在了抢马的人肩膀处。
    显然,那位公子也发现了,面上有些尴尬。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路过的乡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
    对戚弦来说,这些议论稀松平常,上一世比这更过分的都有,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倒是面前这位公子蹙着眉,万分愧疚。
    戚弦笑容浅淡地安慰道:“不碍事,只是旧伤。若不是公子箭术精准,恐怕小女子还会被歹人所伤。”
    那位公子愣了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几度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见他们没反应,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一道尖利的声音格外突出。
    “都这样了还敢出来,也不怕吓到别人!”
    戚弦不以为意,但是这句话却让那位公子瞬间转身。
    戚弦正准备劝阻他,都是些不相关的人,没必要在乎他们的看法。
    话还未说出口,只见他忽然开始解身上的甲胄。
    “……你准备干吗?”
    他没有回话,浑身上下透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快速地解了甲胄,然后抽掉腰带,掀开自己的内袍,强大的威压让那些说话的人呆愣住。
    衣裳被解开一半,露出精装的上身,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泛着健康的光泽,匀称的肌肉让在场女子瞬间红了脸。
    脑中泣颜激动地大叫,[啊啊啊啊这身材奴家可以!!]
    在他掀内袍时,戚弦就移开了目光,“你冷静点,大庭广众之下……这人怕是脑子不好。”
    在场的人都静默了,正在戚弦准备钻进马车,避开现场的尴尬时,那人忽然高声道:“这道伤,是丰庆十年长平关之战留下的。”
    听到他的话,众人下意识地望过去,才发现,那具结实精装的身体上布满伤痕。
    他又指向腰侧的伤,“这是丰庆十二年,我将赤鹰国敌将挑下马时,被他反身刺中。”
    再指向左肩,“这是丰庆十五年,潜伏敌营时被守卫射中。”
    他一道道数自己身上的伤疤,刚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人,被他描述的事件震住,沉默地看着他。
    随着他的讲述,戚弦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的战乱,她呼吸渐紧,手指有些发颤。
    最后,那位公子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正在冒血的刀痕。
    “这是刚刚追捕赤鹰国探子,被他逃脱时划的伤。”
    他扫视着周围的人,声音铿锵有力。
    “战士们为国征战,每一道伤都是荣誉!我站在你们面前,每一道伤都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侧身指向戚弦,“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是那道伤,就是她努力活下来的证明!面对你们的讽刺,她能坦然相对,而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我们都想活下去,无论身体上遍布多少伤痕,但是灵魂都是完整无损的!”
    他的话掷地有声,周身的气势凌厉磅礴,那群人面带羞愧的低下头。
    静默良久后,之前那位妇人红着脸,上前几步对着戚弦道:“我不会讲话,姑娘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
    戚弦看了眼那位公子,觉得大夏有这等兵将守护,实乃幸事。
    这时城门的守军跑了过来,低头向那位公子请罪,“将军,我等失职。”
    他穿好衣裳,摆摆手,“疏散群众,继续守城。”
    然后转过身,笑着对戚弦抱拳道:“我姓魏,单名一个简,是镇北军的左将军,先前为了抓逃脱的探子,惊吓到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不知北狼将军是?”
    “那是我爹。”
    “原来是小魏将军,小女子曾在京城听过许多将军的功绩。”
    “嘿嘿,都是虚名,不足挂齿。”
    他不似方才那般气势逼人,笑容明亮,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让人颇有好感。
    戚弦也放松下来,“小女子姓戚,与哥哥来漠州为寻找神医治病。”
    “神医啊……”魏简摩挲着下巴,“你是说金针沐家的沐渊?他似乎是在漠州,但行踪飘忽不定,我好几次去找他都不在。”
    戚弦心中一喜,忙问道:“小魏将军知道他住在哪么?可不可以带我们去找他?”
    魏简盯着她的脸,歪着脑袋看了许久,忽地弯腰凑近,“不得不说,戚姑娘长得真好看。”
    “……小魏将军……”
    “叫我魏简就行,这四个字喊出来也不嫌麻烦!”
    他直起身来挥挥手,对着那两个压住探子的士兵道:“你们先断了他的双腿,然后带回去交给爹爹。”
    又拍了拍身旁的枣红大马,“红玉也交给你们,记得让柴松给她刷刷毛。”
    “是。”两个士兵令命,一人一脚踩在那人的脚踝处,然后用绳子捆住他往城内走。
    “好了,这下我就可以先带你们去找沐渊了。”
    说罢,他转身准备帮戚弦牵马。
    却忽然往后跳了半步,右手扶着身后的枪柄,左手指着站在马旁的止水怪叫道:“你你你是谁?什么时候在那的!”
    “……”止水冷漠地回答:“在你说戚姑娘长得真好看的时候。”
    “咳咳。”戚弦上前解释道:“他是我哥的侍卫,我们现在进城么?”
    魏简那一系列的行为,戚弦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撕下了刚刚给他贴上的沉稳霸气的标签。
    “泣颜,大将军的孩子都是这么不靠谱么?”
    [唔,可能是所有才能都集中在武力值上面了吧。]
    “有道理。”
    今日谢景洋只有味觉,他静静地倚在马车边浅眠。
    当戚弦掀开帘子进来,他瞬间睁开眼,虽然看不到,却还是精确地捕捉到戚弦的位置。
    “已经进漠州城了么?”
    戚弦拿起小桌上的茶杯喂他一口,这是之前两人约定好的,一口茶代表“是”,两口茶代表“否”,以及不同的味道代表不同的意思。
    为达到能够交流的目的,两人想了不少点子。尤其是只有嗅觉和味觉时,若不根据这两个特质提前约定,那真的是无法沟通了。
    好在经过几个月的摸索,不仅有许多方法交流,两人还越来越有默契。在外人看来,少不得要感叹一句心有灵犀。
    戚弦重新找出面纱戴上,坐在谢景洋身旁,从梳妆盒里翻出木梳,仔细帮他梳着长发。
    虽说有止水在,但是他一个大男人能把自己收拾整齐就不容易了,除开帮谢景洋换衣裳,其他琐事仍然是戚弦代理。
    其实,戚弦也挺喜欢帮他梳发。
    他的发质极好,又黑又亮,发丝经过手指缝隙,那光滑的感觉胜似抚摸上好的锦缎。
    “现下应该是六月天,漠州热么?”
    戚弦又喂了他一口茶水。
    “我从小在京城长大,也就在丰庆十三年夏季去过江南,还从未领略过北疆的风光。”
    “黄沙千里驼铃响,残阳万丈断垣霜。这般苍凉却浩瀚,想必是一副令人难忘的画吧。”
    戚弦淡淡一笑,“等你解了毒,我们一起去看。”
    她的答案太过复杂,没办法让他即刻了解,说出这句话倒像是给自己的承诺。
    谢景洋又念了几句边塞的诗,低声道:“戚弦,若我的毒真的能解,我们一起去关外看看吧。”
    [哇,你们真的是心有灵犀啊!]泣颜又开始尖叫。
    “只是去看大漠风光,自然是好……”
    但是上一世,他去关外,会带来敌国的军队啊!
    此刻,她多么希望这是假的,她希望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因为自己的介入,导致他的命运有所不同。
    直到现在,谢景洋都秉持着曾经的志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若是接下来有意外,那又会发展成什么样?
    戚弦不敢想。
    由镇北军左将军带着,守城的士兵只简单询问几句便放行。
    魏简带着他们到城东的一家小院,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
    “唉,看来他们又跑去游山玩水了。”魏简叹息,“不如我派人在此处守着,等他们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戚姑娘。”
    止水立即回答:“不必,属下会在此候着。”
    想到止水手下的影刃,戚弦心里还是很放心的。
    魏简挠着头问:“接下来戚姑娘有何打算?”
    “请问北狼将军可在府上,我想代人问候他。”
    根据谢景洋收集的情报,北狼将军魏永望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魏家世代镇守北疆,是抵御赤鹰国的坚实屏障。更关键的是,他的军队不归公孙大元帅管,魏家也从未在朝堂上站队,他们不受皇权摆布,只忠于大夏百姓。
    魏永望在百姓中声誉颇高,若是能与他们结盟,对日后的事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