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将……”
    “停!”魏简打断戚弦,一字一顿道:“叫我魏简。”
    “……魏简。”
    他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这一番动作,成功让戚弦忘了要说的话。
    她给谢景洋盛了碗汤,“魏简”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才说出口,“这时候过来,是有事么?”
    魏简挠了挠腮,“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府中下人少,怕你们不方便。”
    “挺好的,琐事都是自己动手,也不需要多少下人。”戚弦舀了勺青菜汤,稍微吹了吹递到谢景洋嘴边。
    魏简细细看着,心里好奇对方的病症,却也知道不好直接问。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好几圈,最后实在憋不住,咳了几声。
    “那个,戚弦啊,你哥哥就这样……听不到看不到不能说话,那不得时刻在跟前照看着?”
    “他可以说话的。”戚弦解释道:“只是每天只有一种感觉有效。”
    望着认真感受食物味道的谢景洋,她笑了笑。
    “若是其他人,恐怕真的会生不如死吧。但是他却不断努力地去适应,去练习怎么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做好每日的小事。”
    “戚弦似乎很崇拜你哥啊!”魏简悠悠地嘟囔了一句。
    “嗯,我很佩服他。”
    戚弦也不掩饰,大方地承认。
    “就像走路,对别人来说是一件无需费神的小事,对他而言却是每日的挑战。虽然身体的感受不全面,但是他的思想一直是很多人的向导。”
    戚弦柔声叙述着,不知不觉就想要讲更多。
    可能是因为有了神医的消息,心里踏实后整个人也都放松下来,说到这些话题,不再像从前那么沉重。
    也或许是,她不想他被人看扁。
    莫将军和钟县令都见过曾经的谢状元,自然不会因他中毒就小瞧。
    但是魏简不一样,见到的是只能让人贴身照顾的他,所以才会问出那样的话。
    她转向魏简,目光明亮悠长,“他没有为自身的处境而怨怒绝望,反而用已有的资源帮了我许多。身处一方院落,却掌控着天下局势,值得我佩服。”
    魏简趴在桌上,用胳膊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着。
    看到她凤眼中的温柔和敬重,以及耐心喂汤的动作,魏简竟觉得有些羡慕。
    若是自己也变成这样,他的妹妹会像戚弦希一样么?不嫌麻烦地照顾他,并且仍然崇拜自己,认为自己很厉害……
    想到那个柔声细语,却有些娇气的庶妹,他默默按下了心中的妄想。
    他歪了歪头,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面纱下小巧的下巴。
    “戚弦这么温柔,若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戚弦拿勺子的手一抖,僵着脖子转过头,却看到魏简艳羡且火热的目光。
    空气有些微妙。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谢景洋一直在安静地用饭。
    忽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仿佛是有食肉动物盯上了自己口中猎物。
    他心念微转,自然而然地开口道:“有弦儿在,即便是水煮白菜也胜过宫廷盛宴,若是后半生有弦儿陪着,我也不用担心日子过得寡淡了。”
    这番话,成功的让现场更加微妙。
    戚弦虽然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调戏,但这次有别人在场,而且还是不怎么熟悉的人,怎么想都有些尴尬。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顶着哥哥的名头,万一再说些什么惊天骇俗的话,那她之前的掩饰就要被当场拆穿了。
    “魏简,天色也不早了,你若明日有事,就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委婉地提示魏简该回自己院子了。
    可惜,对方完全没有领会,还神采奕奕地摆摆手,“不用担心,明日没甚大事,只用中午去一趟军营。你哥哥真的可以说话诶,但是他听不到咱们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岂不是很无趣。”
    “谢谢关心,他已经习惯了。”
    戚弦开始用第二个方案,“我们也差不多吃完了,魏简住东院吧,不如顺路和我一起把盘子送去大厨房?”
    “留下他一人多危险,到时自有人过来收这些餐具,你放这里便好了。”
    戚弦无力,都说的如此明白了,偏偏这人听不懂话,正准备再直接点请他回去,那边的谢景洋又开口了。
    “不过,我还是怀念弦儿做的麻辣鸡翅。”
    谢景洋伸手,寻着她喂汤的方向,摸索着握住了戚弦的手指。然后,就这样当着两人的面,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唇角满足的勾起。
    “抓到了,这是弦儿的手,味道果然比白菜好很多。”
    酥麻感从指尖直传到尾椎骨,勺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段。
    她猛地抽回手,瞪着谢景洋,想要义正言辞骂他一顿,又暗恨即便骂了这人也听不到。
    谢景洋又补充了一句,“真希望弦儿能为我做一辈子的麻辣鸡翅,唔……当然,我也会为弦儿做桃花糕。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为了你,这些俗礼自然不用在意,我只想看到弦儿幸福的笑容。”
    [这是什么惊天发展,他是在向你告白吧!之前叫戚弦,现在一口一个弦儿,他抢了奴家对你的爱称啊!]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是在想,怎么和魏简解释眼前的一切。”
    [嗯?难道你喜欢的是魏简?]
    “不是!”戚弦无力,“我该怎么解释,明明是哥哥,却说出这样暧昧的话!”
    她看向魏简,果然见他神色复杂。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不过……”魏简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你哥眼中带着杀气?他是看不见的,对吧?”
    还好这家伙脑子简单没有多想,戚弦松了口气,正色道:“时辰不早了,我得为哥哥抚琴压制毒素,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已经是明明白白的赶人了,只希望他能听懂。这些话放在别的主人家,怕是要对这般无礼的客人有意见。
    魏简倒是听懂了,但是他仍然不愿意走,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想赖在这里。
    明明只是今日才认识的姑娘,他却想将人了解透彻。
    他看了眼墙上挂的七弦琴,目光期待,“不碍事,你弹你的,我不打扰,我就是好奇戚弦弹琴的模样。”
    戚弦深呼吸,语气严厉,“你待在这就会打扰我,若是出岔子,那毒素会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魏简缩了缩脖子,剑眉刀目,明明是凌厉的模样,却生生被他皱出一丝可怜。
    “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当心啊!”
    说罢,慢腾腾地起身,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总算把人送走了,戚弦舒了口气。
    看了眼笑意温润的谢景洋,她有些气,暗暗想着到时候定要好好批评他一顿。总说些令人误会的话,实在让人感官不好。
    其实,不止戚弦觉得不舒服,刚说完话的谢景洋也觉得有些不妥当。
    倒不是后悔说出那些话,他只是有些惊讶。
    原来,自己心底深处,是真的期望与她过完后半生啊!
    方才说那些话时,脑子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一副画面。
    他坐在书案前,怀中抱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那张小脸和记忆中的戚弦一模一样。
    他耐心地教小团子识字,门外忽而亮起一道光,戚弦端着盘麻辣鸡翅走进来。垂眸浅笑,细致地剔完骨头,然后捏着红色肉,给他们一大一小喂着。
    那一刻的温馨让他心神激荡,他也明白了,自己原来是想和戚弦过那样的日子。
    但是,会有机会么?
    谢景洋低头,微微张唇吐出胸口的浊气。
    他第一次强烈的希冀着,希望那位神医真的能解了他的毒,要不然……还不如在遇到她之前就死掉。
    亥时,谢景洋感觉到喉中的腥咸,他知道,很快就能听到戚弦的琴声。
    自从遇到她,这一个时辰不再痛苦难熬,反而只想是他每夜都期待的时刻。
    悠扬的琴声响起,所有的怨怒、痛苦和不甘都沉淀下去,他闭上眼,只想让此刻的宁静成为永恒。
    漠州的夜晚少有虫鸣,若是风大一点,在屋里也能听到沙石砸着地面的声音。
    又是一阵呼嚎的风声,魏灵雨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耳朵,心中烦躁。
    忽而一阵琴声响起,她愣了愣,以为自己听岔了。
    这蛮荒之地,哪来如此悦耳婉转的琴声?
    “素衣。”
    她唤着自己的丫鬟,“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素衣揉着迷蒙的睡眼进来,“啊,听到了,是琴声!”
    “可知谁人抚琴?”
    素衣想了许久,有些不确定道:“听说今日老爷迎了两位京城来的贵客,难道是他们?”
    “京城来的?”魏灵雨眼中一亮。
    虽然跟着娘亲待在漠州,但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京城。
    那里有金鼎琼台,有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还有数不尽的山珍海味。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自带一股贵气,哪怕走路,都让人赏心悦目。
    再没了睡意,她翻身下床,又叫来另一个丫鬟玉钗,换上自己料子最好的衣裳。
    “走,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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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洋: 就喜欢看你想骂我又骂不出口的模样。
    戚弦: 病好后给我等着。
    谢景洋: 生气容易长皱纹,不如想想给小团子取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