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出门了，林蔚发现自己随着马车穿过许多华丽的大门，到了一块闹市之中的繁盛之地。
    长安成被划分成很多坊，做生意的人家都在自己固定的地方开门。
    如果不是提前来过，要在这所有的坊市里的数不清的店铺里找到其中的一家，都是很困难的。
    林蔚知道“绣乡”，还是在和同僚们吹水的时候无意听到的。本来只当它是什么富商家的副业，得知老板娘是小玉之后，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这才听说小玉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也就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绣乡。”后来师兄来的时候，林蔚才知道了具体地址。
    车子经过了几次复杂的转弯之后在一条街口停了下来。
    林蔚下车，抬头，看见在街道的路口，桃花掩映之中，有一道敞开的木门，写着“绣乡”两个字的高大而且华丽的牌楼跨门而立。在周围一水的古朴招牌当中非常抢眼。
    林蔚看到有穿着青色复古直裰的仆妇来来回回，忙碌着。随着他们的走动，招呼客人的时候特有的清晰的吆喝声传过来。
    秩序有条不紊，一尘不染。地上的青砖都看得到纹理。明显被主人清扫得很好。
    林蔚见过奢华的华清宫，也进过突厥精致的帐篷，但是现在站在这个闹市中的一家铺子门前，却突然产生了惧意。
    惧什么呢。
    林蔚走进去，并没有人特意招呼他。
    他走过挂着布样的柜台，花花绿绿的图样从眼前略过。感觉清爽的味道包围了自己。祥云，牡丹，兰草，甚至鱼，赑屃，都可以看得见。一时让人有点眼花缭乱的感觉。
    周围的客人稀稀拉拉，有的是妇女在认真挑选布料，有的在仆妇的帮忙之下量自己的身材。无所事事的可就只有他一个。
    该干什么？这个攻略里根本没有写啊！
    林蔚无心挑选布料。他对自己说，要不回去吧。
    林蔚准备假装来买东西的客人，不引人注意地走出去。
    “这里这么多样式，没有你喜欢的吗？”
    一道热情的声音叫住他。阻止了林蔚的逃跑的进程。
    他僵硬地转身。
    一个仆妇伸手整理了柜台上的凌乱的布样。一边说“这位客人，我这里可是长安最好的绣品店了，你不给夫人娘亲买点什么吗?”
    林蔚忙说“不了不了，我只是看看。”
    仆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就在林蔚感到尴尬之前，她发问了“等等，小相公你是不是姓林？”
    林蔚作为小林相公点头。
    仆妇的眼睛发亮了。她转身跑上楼进了里间，大喊“老板娘，林相公来了！”
    一个人应声而出。
    避无可避。
    林蔚隔着楼梯和来人四目相对。
    是小玉先打破沉默。可以看到惊喜从她的眼里流出来。
    不过她还是优雅地从楼上走下来。
    “楼上说话。”
    “小菊，帮我们在‘醉春风’定一张桌子。”
    刚才那个仆妇大声答应“哎！”
    怎么回事？刚才那个女人是帮忙打杂的吧？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姓林呢。长安知道他的都是叫自己歌舒大夫的。抱着这样的疑问，林蔚盯着小玉。
    “后面说话。你一定累了。”
    “礼物收到了？小九还说你不会来了，我就知道。”
    小玉一边说话一边带林蔚走上楼梯上的房间。进屋之后小玉开始热情地招呼林蔚。
    “酥梨糕你肯定吃了吧？我专门做的呢。小白说给你送点东西，你就能想起我们来了，你果然来了。”
    在林蔚听起来，这句话就像是说他忘恩负义。你看你从来都不来，把大家都忘了。
    我不是没想过要来看你们啊……是因为有很重要的原因所以我不能来的啊。什么是很重要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金煜奴把贡品梨提了进来。
    林蔚本身还没有来得及从尴尬的情绪里脱身出来，这一进屋林蔚的不适就没有了。
    屋里不只有他和小玉。
    师父，师兄，小白都在这里。
    遇到了大家都在一起，那自然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了。
    “你又长胖了！”师父带着笑意看着林蔚。
    小白和师兄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沉重而且雄实的“啪啪”两声。
    当礼貌的寒暄结束，对话才进入正题。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是为了说点重要的事。这两天华清宫天天在奏乐，据说贵妃今晚要留安禄山在华清宫歇宿。”
    “你们都听说了吧？贵妃得宠以来，受到好处的有关系的人不少，现在杨国忠想当丞相了。借着他和贵妃的关系，这也不是不可能做到。”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局势。”师父摆出了长谈的架势。
    “李林甫，牛仙客，是一派。一直试图排除异己。
    “杨国忠在众人之中。和杨贵妃，她的姐妹们一派。
    “还有一派，是王忠嗣，太子忠王殿下，
    “然后是我们。
    “但是这些人有一个特点，都希望靠近陛下。所以大家都想拉拢你。林蔚。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这就是大概局势。国之将倾，人人自危，也人人想求得自保。我们需要做事的时候到了。李隆基他最近荒唐得很，我们的立场，肯定站在忠王殿下一方。”
    “我看李林甫虽然一直排挤别人，他自己也是很有能力的。现在受到了威胁，估计不会袖手旁观，会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过他自身难保，况且他一直把我们当做眼中钉，我们要联合他恐怕不太牢固。
    杨国忠看到安禄山这么容易就受宠，想抓住机会插一脚。
    “王忠嗣他知道我们的存在的。那么我们倒正好。我们就站在太子的一方。现在问题只剩下我们如何拉拢李林甫。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等你的原因。”
    “为什么，难道说我能拉拢李林甫吗?”
    “没错。”
    “林蔚其实你很棒的，这几天朝廷上只有你比较清醒，这里只有你和王忠嗣关系比较亲近。还同时经常出入皇宫，你会一直和我们站在同一边的吧？”小白捏住林蔚的胳膊。
    安禄山呢？林蔚注意到师父漏掉了这个最关键的人。
    “安禄山在我看来就是个胖子而已，心直口快招人喜欢，根本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师父肯定想的和我差不多。”小白插了句嘴。
    林蔚心中暗自揣摩这件事，安禄山在安史之乱时扮演了重要角色。他反叛了。自己就是死在安禄山手中。要用什么办法告诉他们呢？
    这时，师父张嘴了。
    “小九你又乱说，安禄山我没有说，是因为他不是个一般角色，可以说相当危险。之前所有的人，可能都比不上他一个。”
    林蔚此刻觉得师父相当有远见。
    “依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很危险。他不站在任何一边，不信任任何人，却让皇帝和贵妃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师父还有另外的消息来源？
    “不管怎样，安禄山是栗特人，我们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控制整个朝廷。我们要先他一步，给大家提个醒才行。但不是现在。他要成气候还早得很。”
    “现在我们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李林甫本来就不高兴安禄山如此得宠，现在又加入杨国忠。他一定把安禄山和杨国忠当敌人，这样看他还是我们的朋友来着，算是站在我们这边。”
    “要有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林蔚，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确定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林蔚看见大家一脸的即将担当重任的慷慨激昂。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等林蔚表态，师父说“我相信你。你不必说什么，你的所做所为，我们看得很清楚的。大家都很感动和敬佩你。你不必现在就做决定，我们先喝酒。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到时候你一定会做正确的选择的。”
    “好，这下什么都很清楚了。”
    小玉从林蔚身后走出来。
    “走，醉春楼的老板早就等着你们了。我们快过去。”
    于是大家一起前往两市之外的醉春楼。
    林蔚带着平复下来之后的心情跟着小白往前走。
    所谓“武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说的大概就是现在。
    不愧是醉春楼。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不断。
    林蔚离开之前，酒席还在继续，他想出门透透气。看见露台上已经有一个人，蓝色的衣袂飘动。是小玉。两个小姑娘正在她旁边陪着。
    月色正好，风里有开遍长安的桃花，细碎的花瓣阵阵落下。月光的清晖都带上了一丝粉嫩的光芒，带着碎屑般的花瓣不断飘来，又消散在阁楼下。
    林蔚心中一动，好像此刻，只有小玉在旁边。
    林蔚走上前一步，脚步制造出了一点响动。
    小玉回过头来，脸上的肌肤冰玉一般。
    林蔚又想起那个问题。
    “你和小白……还好吗?”
    小玉愣住了，露出林蔚熟悉的懵懂的表情。这种表情是她在竹林的那段时间常有的，在她当上掌柜之后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
    “什么我和小白？”
    “我以为你嫁给他了……”
    “没有的事！”多嘴的仆妇插话。“我们娘子她一直在等老板呢。”
    “谁是老板？”难不成还有其他的人？“绣乡”背后还是靠这个老板才成立的吗？林蔚乱了。
    “娘子说这店越大，就越要记得我们的林老板……”仆妇正要接着说下去，小玉却用眼神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一直记得你呢，跟小菊说了你的样子，小菊才一见你就问你是谁的。”
    林蔚听得目瞪口呆，林……老板？
    “你惊讶什么？你出了钱，所以你当然也是老板啦。”
    小玉一直在等你呢。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