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准备着去宫中赴宴。
    顺便探听一点裴宽的消息。
    他不打算花费过多精力在这件事情上。
    今天据说是专门为林蔚准备的。陛下的人到的时候用一种极其热情的语气，让林蔚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不过他感觉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到了骊宫，他就发现了自己非来不可的原因——刚踏进门，他就感受到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夹杂了酒气和贵妃的嬉闹声。
    一见他，一个似曾相识的高大而且胖的身影热情地扑过来“歌舒大夫居然来了。”
    是安禄山。
    虽然明知自己和安禄山的纠葛此时还不会很严重，林蔚还是本能地感到一股冷意。
    安禄山说完刚刚那句，就闪着小眼睛，沉默了。
    林蔚感到连手脚没有地方放了。
    “来了？好了这下人终于到齐了。那个人，快坐呀。”一道柔媚的嗓音传来，打破了他还没来得及成型的尴尬。
    听起来在招呼他们。仔细看过去，原来是贵妃在纱帘后说着话。
    林蔚找可以坐的地方。
    现在气氛很好。
    那可是贵妃和皇帝诶，居然一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样子。他们毫无避讳林蔚这个外人的意思，懒洋洋而且歪七扭八。
    贵妃，安禄山，玄宗，都在这里。还有侍应的一众仆从。一屋子人。
    林蔚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好的好的，小场面，小场面。
    林蔚觉得神秘人，师父李和林甫，小白他们肯定谁也都想不到情况会是这样。这样的……腐化堕落。
    对了贵妃叫自己坐对吧？
    林蔚环顾大厅，早春还有点冷，暖炉里精制的碳火在静静地燃烧，散发出甜香。果盘，酒壶，随处可见。
    正前方没有龙椅，而是一顶布置华丽的帐子，纱帘掀起，坐着李隆基陛下和躺着的贵妃，旁边有另外两顶。其中一顶里面安禄山盘腿坐着。
    安禄山对面的帐子倒是空着，没有椅子，没有垫子。
    坐这里吗?
    林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禄儿跟我说歌舒大夫对他可能有偏见，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岂止对他有偏见，你对我们都有偏见，你那是什么表情？”李隆基陛下开口。林蔚回过头，发现他两鬓已经生满白发了。
    林蔚尴尬了一下，为自己辩解。
    “没有，我那里的都是椅子和板凳，第一次坐这种帐子，不太习惯。”
    李隆基哈哈大笑。
    “哈哈，这叫胡床，是禄儿的家乡的东西。”他故意做出那种严肃的声音的，其实没有生气。
    安禄山并没有特意表示出敌意，他靠近林蔚，招呼他进去试试。
    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你怕它咬你不成？”
    还好，气氛很和谐。
    林蔚打开胡床上的纱帘，转身背对帐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他一坐下，屁股就陷了下去。这胡床改良过，用有弹性的藤条做底。还铺着厚厚的锦缎的垫子。
    林蔚有点头晕。
    “好软啊。”
    “禄儿”接了他的话，语气中难以抑制得意的色彩。
    “还有更软的吊床，只不过现在没带来。”
    “我说，你们都是胡人，本来就该比我更容易亲近才对。”
    “这不就好了，朕听说你对禄儿有点成见，朕不信，应该是见面太少了，没有联络感情的机会。”
    林蔚放松下来的神经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非来不可的原因。
    难道是自己之前见他的时候没有控制住表情，然后被他看出来了？林蔚有些许着慌。
    李隆基和“禄儿”却都没有注意这件事。
    安禄山待他坐进去，没有回自己那边，而是拿起了一颗橘子。
    林蔚看着他剥啊剥。
    然后靠近了自己这边。
    安禄山说“这橘子……”
    林蔚心里有些排斥。
    喂，喂，你住手。不要您动手啊啊啊。
    可是对方却殷切地递到了他嘴边。
    好的，不要慌。我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只是个小场面，小场面。林蔚这样告诉自己。
    他张嘴接了那瓣橘子。
    好酸啊。
    安禄山愣住了几秒钟，想要说什么话，被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又挑起一瓣橘子。
    林蔚愣了一下，吃掉橘子。
    又一瓣……
    没事的橘子而已吃就好了。
    自己必定不能在这种事上表现出猥琐来。
    过了一会儿，安禄山又递过来一块梨。
    林蔚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是张嘴接了那块梨。
    说给谁，谁都不会信的吧，他在骊宫里吃安禄山递来的水果？
    不过会撑的啊……
    眼看着安禄山拿起一块甜瓜……
    这时安禄山开口“这水果不错，是西域进贡的上品呢。”
    林蔚有些发愁，但觉得可以勉强一下。安禄山却挪开了。
    他拿起甜瓜，在身边展示了一圈。
    原来不是给林蔚的啊，难道刚刚的也不是？想到刚刚安禄山欲言又止的表情，林蔚领悟了什么。
    安禄山瞟了林蔚一眼。
    “这橘子不错。歌舒大夫好像就特别喜欢吃橘子。”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蔚十分尴尬，只想快点完成任务点，然后开溜。
    原来安禄山是因为这样才开始对哥舒翰心存不满的吗?因为自己吃了他的水果？这么尴尬的原因？林蔚有些愧疚。
    不过，安禄山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安禄山没有表示尴尬。反而为林蔚可以接受他的水果十分开心。
    他说。
    “歌舒大夫，你是胡人，我也是胡人，你看我们之后还是要多多联系才对啊，哈哈！”
    林蔚浑身一激灵，来了，就是这句！
    那句台词是什么来着？
    狐狸也会朝着自己的窝棚嚎叫，我也和狐狸一样？
    我们是同乡，当然感情深厚了。
    狐死首丘……但我们也是同乡……
    怎么说的来着？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但安禄山正在等着自己的回应……
    来不及了。
    “狐狸都会朝着自己的窝棚嚎叫，咱们的关系怎样，您说呢？”
    时间静默了几秒钟。
    一整个下午，安禄山脸上的笑容都明显变得僵硬而且虚假了。
    李隆基陛下提议就在花园里开宴席，安禄山也依旧兴致缺缺，资料里没说必须要和他一起吃晚饭，林蔚就自称自己不胜酒力告辞了。尽管并没有喝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