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风光的过去，就算你是王子皇孙，曾经锦衣玉食，最后的结局也可能不过是白绫，匕首和毒酒。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大概就是如此。风流的故事还没有说尽，英雄的功业还没有谱就，说不定就成了一抔黄土。
    张九龄被贬，太子被赐死在贬往瀼州的途中。
    林蔚在战场上得知这些消息的。哥舒墨告诉他们，天子下令诛杀太子和与他一起意图谋反的其他两位皇子和太子妃的哥哥薛绣，事实上他们并未谋反，只是被武惠妃和李林甫诬陷。
    在蓝田，这个据说出产美玉的地方，为太子送葬的人群排了三里路。蓝田日暖玉生烟，日是暖的，玉却不再肯升起烟。
    玉生烟本来是为了使明眼人发现自己，既然时代是这样，那么还会有什么人发现玉的意义。
    林蔚又想起师父说着“乱世将至”的脸，原来这种隐于草野，却依旧关心朝中局势的人真的存在。
    真的有一种人可以见微知著，从一件小小的细节，就看出还在萌芽状态蓄势待发的祸端。
    林蔚和军士们一起，他们负责在真正的一站到来之前，在营地待命，督促军士们擦拭着自己的兵器，准备粮草。
    就在做这些工作的间隙，大家一边待命，一边聊着朝中的形势。哥舒墨一向是和部下待在一起的，他就把一些消息讲给众人听。大家都很认真。
    听了这个消息，白禄，就是上次在战场上寻找哥哥的那个小伙子，从围成一圈的人群里站起来，气愤地说“怎么会这么黑暗，我看一定是有人想立寿王为新太子，那样的话，我第一个不答应。他们有什么错？”
    林蔚坐在人群中，一边是哥舒墨的父亲的部落突骑施内部的叛乱，一边是朝廷里的消息。
    林蔚感到他第一次明白了唐朝是个怎样的地方。
    李隆基在位，开元二十七年。
    西游记的师徒四人已经从西天取经归来多年，悟空的金箍棒早已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妖魔不再作祟，但人们都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不再愿意做统治者手中顺从沉默的羔羊。
    西域各部开始爆发叛乱，这也是林蔚被哥舒墨揪着待在这里的原因，那是一部漫长的战争史。
    整个叛乱的过程很复杂，不过说起来也很简单，只不过要把这一段事情理顺需要花一点时间。
    西突厥突骑施部落之下的几支因为苏禄可汗的衰老，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叛乱。其中有三派，最先反叛的莫贺达干，跟随他又分裂出来都摩度与可汗薇儿两派。
    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带领突骑施、拔汉那以西的诸国军队，镇压抹杀了突骑施可汗的莫贺达干的叛部吐火仙。
    林蔚就是盖嘉运旗下突骑施部落的一员。
    接到军令时，整个都护府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就算很长时间不运转，这支军队还是有迅速建立起来的能力。
    作为突骑施部落亲近唐朝的一支，哥舒墨和林蔚所在的军队成了代表唐朝作战的主力部队的之一。
    林蔚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的发生，而且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其中一支队伍的小头领。
    虽然此时的林蔚依旧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将军，不过，有哥舒墨这个尽职尽责的弟弟带着他，他倒也没有犯错的机会。
    这一仗，整个西域都在观望，如果唐军获胜，那么将是挽救唐朝声誉的重要一战。
    如果输了，那么本来就对唐若即若离的西域诸国，肯定会放弃唐朝。
    突骑施已故可汗苏禄曾经最信任的手下，都摩度，此刻在自己的碎叶城的大帐里，愁眉苦脸。
    他的手下，阿史那从礼问他“怎么办？莫贺达干这个叛徒，是他杀了苏禄可汗，竟然还敢向唐朝求援?现在碛西节度使盖嘉运已经聚集了突骑施拔汉那以西的各国军队，准备来讨伐我们，这可怎么办？”
    都摩度戴着玉扳指的手扶住额头“别说了，让我想想。莫贺达干搬来的救兵里有哪些人?”
    阿史那从礼回答“有碛西节度使盖嘉运的部下，对了，听说还有哥舒道元的两个儿子哥舒墨两兄弟。”
    都摩度扶住额头的手更用力了“那些人根本不值得担心，不过，哥舒道元的两个孩子?哥舒道元的长子不是前两年失踪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阿史那从礼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我亲眼所见。”
    看着首领阴沉的脸色，阿史那礼小心翼翼地补充“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就不该跟着莫贺达干叛乱，现在被他反咬一口。”
    都摩度说“无妨，我们已经立了苏禄可汗的儿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苏禄可汗的部下都是支持我们的。
    “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碎叶城在一天，我就要为苏禄可汗守城一天。你懂吗？”
    阿史那礼低头“放心，我绝不会让祖先留给我们的水草丰美的土地，就这样落入唐人的手里!莫贺达干当了突骑施的叛徒，我不会当叛徒。”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既然莫贺达干向唐朝求援了，我们要不要联合怛逻斯城的尔薇特勒?听说他抓住了交河公主已经自立为可汗。
    “如果没有帮手，恐怕我们难以抵制啊。”
    都摩度低头“如果我们向他求援那我们不是和莫贺达干一样了吗？我们……不能做叛徒啊。”
    此时，大帐的门帘被揭开，一个手下走进来。
    “首领，可汗薇儿来信了。”
    都摩度和阿史那从礼对视一眼，阿史那从礼对手下说。
    “呈上来。”
    阿史那从礼拆开信，看了一遍，对都摩度说“果然，现在他先来找我们了，柦罗斯城离我们不远，如果暂时借助他们的力量，我们说不定可以抵御唐军?你觉得怎样？”
    都摩度摇摇头“不……我们不能做叛徒。和他沦为一种人。我们的祖先不会容许我犯这样的错。”
    见都摩度还在迟疑，阿史那礼“哗”地一声从桌子上站起来，腰间的金属配饰撞在桌子上“哗哗”作响。他焦急地说“可现在谁还相信我们呢？他们黑姓的确背叛了苏禄可汗，可是他们并没有向唐军臣服啊。您要想清楚啊。”
    都摩度把手放下来“好吧，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你去写回信，说我们愿意和他们联合，抗击唐军。”
    阿史那礼领命而去。
    都摩度走出帐外，大帐外一片荒凉，现在已经是秋天，曾经碧绿的牧场，现在一片枯黄。刚刚结束不久的战争才停歇不久，在不远的某个地方，集结好的唐朝大军，正跃跃欲试。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不过这也是此时此刻，他的信念唯一允许他做出的选择了。身不由己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哥舒墨两兄弟也在唐军的阵营里。他听过这两个兄弟的传说，据说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人物。此事让他心中暗暗产生了一点希望：假如是他们呢？是不是……有可能是新的出路呢？
    他双手合十暗暗向自己的神祈祷“就算是唐军也好，让碎叶城不要被叛徒侵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