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到一块羊肉片下肚，赵子明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沫子，淡定的摇了摇头，“不想啊！”
    “骗人！”这次轮到唐林的眉毛竖起来了。
    “真的不想。”赵子明认真的解释道，“我现在一无名气二无地位，真要接管了国家队，恐怕光是服人这一项就要让我脱几层皮，我总不能直接把整个狼牙拉去当二队吧！”
    “能进国家二队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是在职业足球这个领域很被看中的年轻人，不少还是豪门俱乐部的接班人，一个个高傲得不行，情商又不成熟，不知道顾全大局，恐怕比一队还要难带，现在狼牙势头虽猛，但还在甲级，你凭什么觉得我能镇得住那些牛逼哄哄的希望之星？”
    “我——”唐林忽然放下筷子，笑了起来，“哈哈，赵子明！其实我觉得跟你相比我才是真正的天才……”
    “你出身足球世家，从小接触最先进的足球理论，接受最牛逼的前辈指导，还远赴欧洲，有数不尽的练习机会，见过数不尽的高端比赛，在你成长的阶段，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
    “我呢？平头老百姓一个，虽然比你年长个十几岁，但是你在欧洲指挥比赛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那家俱乐部里面洗足球，洗草皮。”
    “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学习，一天一天的熬，好不容易才当上了一个助理教练，在外国一听说你是中国人，那些该死的俱乐部立刻就翻脸了，前一天还夸你见识不错，第二天就会告诉你，对不起我们不需要中国人。”
    “外国的俱乐部这样也就算了！咱们中国的俱乐部也很少有用中国人做主教练的！”唐林说着，“啪”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其实权健最开始想请的不是我，而是卡利尼奇，幸好我们是好朋友，他又才退役不久，不想那么快就承担主教练的压力，于是才推荐了我。”
    “也幸好权健的主席进入这个圈子还不久，没有沾上只喜欢外国人的毛病，现在咱们才有机会坐在这里喝酒。”
    “不过我倒也不是怪他们，事实证明，人家外国的和尚就是比咱们会念经，只是这样下去，久而久之，咱们中国还找得到自己的足球教练吗？”
    “你现在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创造的，要是赢了那自然好，鲜花，掌声，荣誉，球迷的追捧，球员的尊敬……”
    “输了呢？也没什么关系，教练组的成员都是你的兄弟，他们不会私底下给你使绊子，利用失误互相挤兑；球员呢，都是你教出来的学生，不会因为短时间的失败而扭转他们对你的尊敬，这种忠诚恐怕在整个足球界都是少见的；至于你的主席……”
    “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得跟我主席好好在办公室里谈的事，大概你在床上就能谈妥！”赵子明撇了撇嘴，唐林倒是无所谓的嘿嘿一笑，继续说了下去，“你要知道不用成天担心自己会下课的感觉，那是很不一样的！”
    “我赢了一场比赛就像死里逃生，而输了呢，哪怕主席不说什么，媒体，球迷，赞助商……像苍蝇一样，烦得要死！”
    “所以啊，追逐理想主义这种事，只有你才做得到了吧！我不从来不介意别人说我功利，功利怎么了，能赢就行！还有不少功利了都赢不了比赛的蠢货呢！”
    唐林哼了一声，嘴角都要翘到耳朵根上去了，“其实，我特别看不上你们这种儒雅型的教练！”
    “哦？”赵子明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神，眼中丝丝的笑意让唐林有点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正了正脸上的表情。
    “足球可不是温馨和平的象棋围棋，两个仙风道骨的家伙往那儿一坐，一边比赛还有一边泡杯茶……”
    “这可是足球，是男人的战争，是铁，血，火……没有犯规，没有冲撞，连人都不骂，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看跳芭蕾舞好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面对那些温柔温顺得像小鹿的家伙们，一石头扔出去，一定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说得兴起，唐林啪一掌拍在了桌面上，茶杯都跳起来两厘米高。
    赵子明眨了眨眼睛，平静的又涮了一盘羊肉下锅。
    果然，唐林的情绪很快又泄了下去，他登了赵子明一眼，讪讪的嘟囔道，“但是你小子不一样——”
    “虽然你比我年轻得多，但是我在你面前就像个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你儒雅平静得让我觉得可怕，很有压力。”
    “就像把我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扔进了海里，连个泡都没冒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以前觉得我自己是中国最优秀的本土教练，现在……”
    唐林讪讪的笑了两声，眼皮耷拉着望向了锅里。
    面对对手的赞誉，赵子明脸上的表情和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他拎起菜架上的水壶给自己续了一杯水。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这个第一名的教练不去执掌国家队，那就换你这个第二名去吗？”他对唐林说道。
    “呃——那倒不是。”唐林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提问，愣了一下，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权健的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只要他没放弃我，我就不会先放弃他。”
    “我只是觉得，恒大那个丁龙不就是你培养出来的吗？这次打叙利亚他可是大功臣，要不是他，我们都已经跟俄罗斯世界杯说拜拜了！你既然培养得出一个，去了二队肯定还能培养出更多，我们的世界杯之路才有希望嘛！”
    “我看你是想把我搞到国家队去，免得下个赛季跟你抢中超最佳教练的头衔吧！”赵子明翻了个白眼，笑道。
    唐林又被噎了一下，不过他也是豁达之人，听出了赵子明话中的拒绝，于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哈哈，对啊！——你去拿更高级别的最佳教练，中超的最佳教练就留给我好了嘛！好处大家拿！”
    “现在还不行！”赵子明将擦嘴的纸揉成一团，放在桌面上，站了起来，“时机未到——我吃饱了，晚上还有事先回去了，谢谢招待！”
    说完，赵子明已经转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等我想要去执教国家队的时候，还要请中超最佳教练多多支持啊！”
    “嗯？”唐林看着赵子明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嘴边浮起一丝恍然大悟的微笑，“这小子，趁老子说话把肉都吃完了！”
    “哈哈哈，老板，再来五盘小肥羊！”
    赵子明沿着帝都的街道慢慢的走着，四环外可没有二三环那么拥挤，他抬头看向奥运之后就赶紧了很多的帝都天空。
    这确实是个诱人的机会——
    不过，时机还没有成熟，要知道建立信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摧毁它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绝不会去碰那个位置。
    因为，中国足球的现状，要求那个位置没有犯错的机会！
    一旦因为冒进而失败，那么自己将再也没有机会靠近那个位置——梦想，荣耀，希望，证明……都会变成空谈！
    不要着急，几代人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多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