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读了许多书，这等事，如何来问我？”霍曼殊笑着一边晾衣服，一边如此跟他说道。
    她不是李婉卿，并不四处显摆自己的聪明，她也不会胡乱去拿主意。
    只不过胡宗宪听了她的话之后，倚着围墙上的梯子，一时却便就痴了：“我读了这许多的书，是啊，我读了这许多的书，却又如何问计他人？”
    似乎这件事，胡宗宪因为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也就把它放下了，开始在准备乡试，安心在家里，依着往年乡试的题目，温习经义等等。
    而看上去，苏明哲也许就是这一系列案子的最终结果，不过他在移交人犯的过程里，离开绩溪地界之后，在半路上就染了风寒，去到南直隶，没几天，就挺不过去，死了。
    那个小镇里的王大户，尸体也根据苏明哲在绩溪衙门时的供词，找到了。
    “不论如何，这一个月过去，绩溪地界，再没有出事，是最为教人安心的。”陈典吏对着胡宗宪这么说道。
    毕竟，案子可以不查，但肉饼总归不能不吃，王大头也回到陈典吏名下这肉饼铺子当伙伴了。
    看着跟陈典吏谈笑风生的胡宗宪，王大头冷哼了一下，却是觉得自己很吃亏，并没有如祖母所说的，傍上胡宗宪，然后就重振家业。
    “大头啊，掌柜的年纪大了，要跟我请辞，说是要回家去享福，这铺子，你看着能撑起来吗？”陈典吏突然却是回头这么向王大头问道。
    幸福来得如此的突然，王大头足足愣了好几息：“能、能，必须能的啊！”
    胡宗宪看着，对陈典吏拱了拱手，他看得分明，陈典吏明显就是为了给他面子，才会给王大头这个机会的。
    “值当什么？当不起秀才的礼，掌柜要回乡下，总要请人的嘛。”陈典吏笑着还礼。
    而这时候却就听着外间有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胡汝贞可有在这边？”
    胡宗宪起身望去，只见霍长觉在外面张东西望，见着胡宗宪，却就咧嘴笑道：“来、来，回家去说，有事要寻你！”
    他是个直肠子，就这么生生把胡宗宪扯了回去，只是陈典吏也知道霍长觉，倒也不见怪。
    回去到了家里之后，霍长觉便取了个包裹过来，从里面翻出两大锭官银，塞到胡宗宪手里：“这是你的！”
    “无端给我银子做什么？”胡宗宪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案子结了，上头给的赏银，咱们二一添作五，就分了。”霍长觉很高兴，去张家屯抄家的所得，陈典吏也好，包典吏也好，却就不敢分润给他的，不是说他是锦衣卫，而是霍长觉这种性子，眼里掺不进沙子的人，分给他，只怕都是个祸端——他多半是不收，那他是敢一路捅上去的啊，到时连知县都一身骚了。所以对于霍长觉来说，这几锭官银，却是极多的钱财了。
    但胡宗宪却默不作声，把银子塞回霍长觉的手里：“这钱我不敢拿。”
    “为何不敢拿？”霍长觉就不明白了，因为案子也结了，“这来得光明正大啊！”
    胡宗宪冷笑了一声：“那你揣着嘛。”
    然后胡宗宪就二话不说，从霍家小院出来，回了自己家中。
    霍长觉在家里，愈想愈觉得不是道理，就把这事跟霍曼殊商量：“妹子啊，他这是为了哪般？”
    “大兄不要管他，他又顽皮了。”霍曼殊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如同一对月牙儿也似的，她只是不说，却不见得，胡宗宪便能把她骗过去。
    但终归，霍长觉不是霍曼殊，当后者挽了衣篮去綄衣，霍长觉在家里磨好了长刀，却就终于忍不住，去磕响了胡家的门。
    “汝贞，你得给我说个明白，为什么你不收这银子？”
    胡宗宪这回倒没有摆出那冷嘲热讽的语气，提起茶壶给霍长觉添了杯茶：“这钱烫手啊。”
    “你来问我，你就别开口，听我说。”胡宗宪伸手截住要开口的霍长觉，如此说道。
    “你说结案了，对吧？”
    看着不住点头的霍长觉，胡宗宪就冷笑起来：“结案？亏你还是锦衣卫！这种涉及斩断大明龙脉的事，一旦事发，哪有什么结案不结案？”
    “你坐下！”胡宗宪却是伸手按住要站起的霍长觉。
    “没错，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把大伙召集起来，商量怎么往下查的原因，可你们都不想查啊，那我一个秀才，又能如何？”
    霍长觉急了：“但你当时没说是斩断大明龙脉啊！你说的是，要查那商人之间，为了谋取商路独占，暗中下手杀人的黑手，对不对？”
    “那为什么要谋取商路独占呢？谁在谋取商路独占呢？”胡宗宪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把霍长觉逼得哑口无言。
    “我当时想查这幕后黑手，就是因为，我觉得，这幕后黑手，很可能不是我大明子民。”胡宗宪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而这个结论却就让霍长觉坐不住：“什么？这从何说起来？”
    “你忘记了？中间有那邪马台倭女王阴魂？”胡宗宪淡然地这么提醒着对方。
    霍长觉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又说道：“可你不是说，为了迷惑对方，故意这么说的吗？”
    “你信吗？”胡宗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对方。
    信吗？这个问题，霍长觉就一时之间难以回答了，因为他经历过，胡宗宪的“加持”，他看过胡宗宪的浩然正气退邪，他看过胡宗宪的种种神通。
    问霍长觉说，胡宗宪只是为了迷惑对手，而胡说八道，那些浩然正气，那些鬼怪，完全是莫须有？
    不，霍长觉说服不了自己，他摇了摇头：“我不信。但你为什么那么说呢？”
    “我是一个秀才，不是一个道士，我不想每天被人请去驱邪啊！”
    霍长觉听着不住点头，这的确说得过去，所以他紧接着问道：“那你说，有狄夷，要斩断大明龙脉，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等事，能开得起玩笑？”胡宗宪一脸正色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