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众叛亲离

作品:《最后的绣春刀

    但事情并不总是按着胡宗宪所希望的方向去推进,特别是在书房里多出了两位典吏,还有那位从州府下来的杜先生之后,整个讨论的节奏,就完全滑向了不可预测的方向。
    “你们不是来问我,到底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吗?”胡宗宪抛开了折扇,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抒着太阳穴,因为现在的情况,真的让少年感觉到非常头痛。
    当他提出,有人要把绩溪甚至南直隶的行商清理压制,其他所有人,都不想聊下去,无论是一直在责怪他不肯说出来的秘密的霍长觉,还是被都察院派下来的吴捕头,包括专门被说动过来的杜举人,以及两位典吏和代表着州府官员的利益的杜先生。包典吏掏出他的手帕,拭着额角的汗水,很坦诚的说道:“秀才,咱们碰不起,你明白吗?再说了,哪里有什么人,会想用这样的方法,去打压整个绩溪乃至南直隶的行商?秀才,你想多了,之前那些事,我以为,就是阴邪作怪啊!”
    胡宗宪听着就放下了手,对包典吏说道:“什么阴邪?典吏你逗我玩啊?你说哪一处是阴邪,我拆分给你听!”
    “它就得是阴邪。”这时候陈典吏却就开口截停了胡宗宪的话,“秀才,我很感激你救命的恩情,所以在这里,我也把话说明白些。你拆分得越清楚,我们越不可能去往下查。”
    “我想秀才也知道,我陈某不是一个不顾公义的人。”
    陈典吏说得很直白,而他在县城的名声,也的确要比包典吏更好一些:“但我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去仗义直言,去急公好义,过了这个线,秀才,那不是我能仗的义了。”
    说罢他站了起来,冲着胡宗宪拱了拱手:“若是秀才私事,但有差遣,只管吩咐!”
    然后又做了个罗圈揖,便辞了去,刚迈过书门的门槛,却就被包典吏叫住:“等等我!”
    “秀才,要吃这个广州府的虾饺也好,鱼粥也行,你只管来,我家里有好酒!”包典吏起身说了这么一句,却也做了罗圈揖,就和陈典吏结伴而去了。
    看着两个典吏走了,吴捕头也摇头笑道:“都察院,不是户部啊秀才,上头着我下来,也不是为了办这等事。若是没有上头照拂,小人一个捕头,别说明府,随便一个师爷幕僚就开革了,着实是无力查下去啊!”
    明府指的是知县,这捕头不是什么官吏的编制,也就是说不吃朝廷的俸禄,是编制外的人员,知县一个眼神,或是同样是编制外,但属于知县心腹的幕僚,一句话就能把他开革掉。他这也是大实话,没有都察院的虎皮,吴捕头能怎么样?
    胡宗宪一时之间,突然发现好有道理,也无从反驳。
    所以吴捕头辞去时,胡宗宪起身把他送出书房,都不容易啊,这世道。
    不过胡宗宪回过身来,望向从州府来的杜先生时,这位却就先开口了:“秀才是有胆识的,我就不行了,那一晚,我吓得魂都快飘没了,终归是个书生,担不得事啊!”
    这位之前敢于不给知县面子的杜先生,居然认怂了?
    就是认怂了,认得非常彻底,当着杜漱石的面:“老了,在秀才你这样的后起之秀面前,愈是显出老迈之态啊!”
    然后他就走了,走了,如果说两个典吏和吴捕头,走时还有些内疚的意思,杜先生走得特别的坚决,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他从小就如此,所以文章不见得如何好,腹中也不见得有多少才华,但他总能混得还过得去。”杜漱石对着张口结舌的胡宗宪这么说道,前者一点也不惊讶。
    胡宗宪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望着霍长觉和杜漱石,最后留在这里的,终归只有这两位。
    “好,便是只有我们三个,着手来查这个案子,也不见得,就不能剖开真相!老杜,你那边有什么想法吗?”胡宗宪咬了咬牙,眼神中却没有什么低落的神色。
    但是接着传来的,是杜漱石的拐棍,磕在地面上的声响,因为他要站起来,所以用力撑了一下拐棍:“没有,我没有什么想法。”
    杜漱石笑着摇头:“就是仕途没法继续,我也还能修道求个长生对不对?就算最后没法长生,至少我还能锦衣美食,妻妾成群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活腻了呢?”
    杜漱石走出了书房,回头望着胡宗宪,对他说道:“行了,好好读书,准备乡试吧。”
    “你觉得这事查下去,会死?”胡宗宪却就似乎来了精神,快步过去,扯住杜漱石的袖子。
    杜举人把他的手拍打开:“那要看是阴邪,还是真如你所说,有幕后黑手。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
    胡宗宪就不干了:“你不是之前要我说出秘密,说我不说的话,会让你念头不通达,有碍于长生之道吗?你现在知道了,却不去查,就不怕念头不通达?”
    “怕啊,但去查的话,念头还没通达,我长生之路就断了啊,人要死了,还求什么长生?”
    然后杜漱石便也走了。
    这话对于胡宗宪这样的人来讲,也算是说得很清楚了。
    阴邪的话,那胡宗宪去查,也试还好说些;
    真是有幕后黑手,那势力,那杀性,那牵涉到的人物,扯出来,那就不一般的案子了。
    而别说胡宗宪这个小小的秀才,就算是杜漱石这个举人,也很清楚是完全扛不住的。
    之前那几人,纷纷辞去,不外乎就是这样的道理。
    没有谁活得不耐烦啊,这又不是两军阵前,所以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去弄这样的案子,并且明明现在就可以结案的了,何苦再去节外生枝?
    胡宗宪无叹地叹了一口气,对霍长觉说道:“如此说来,霍家大兄,便只有你我了,没关系,我们兄弟同心,终要把这幕后黑手扯出来!”
    “啊?我一会就回南直隶复命啊,你忙你的啊,我没空搅和。”霍长觉一副完全没进入状态的模样。
    胡宗宪一时之间,望着霍长觉,竟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