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不该说的秘密？
    就是在场人等，不能承受的秘密。
    秘密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有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知道了，是会死人的。
    以前胡宗宪并没有这种觉悟，但今晚之后，他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心里有事。”连霍长觉都能看得出来。
    胡宗宪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有，你告诉我，是什么事？”
    向来胡秀才担心驴会把他骗走的霍长觉，在想了一刻之后，终于放弃去猜胡秀才心事：“反正，有事的话，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
    “嗯。”胡宗宪坐在院子里，点了点头，目送着霍长觉高大的身躯，要走出门去，不得不弯下腰。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兄？”霍曼殊却没有霍长觉好糊弄，在后者出门而去之后，她却就低声向胡宗宪问道，“我没当着大兄问你，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害他的。只是这世上的事，总归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啊。”
    话到这里，她便没有再说下去，挽起那大大的一篮衣裳，去溪边浣衣了。
    这便是胡宗宪总会不自觉沉溺于其中的温柔。
    她能看破他的心思，但她总不会让他难堪，她总能给他信任。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比如霍长觉和吴捕头，有着都察院背景的吴捕头。
    他们并没有把卷宗直接呈给州府，而是去寻了杜漱石。
    不单是在之前的时间里，杜漱石保护了胡宗宪的父母家人，而且他提供给胡宗宪的猛火油，也起了大作用的，所以当杜漱石下了马，拄着拐棍和霍长觉、吴捕头一起走进胡家时，胡宗宪的父母就热情地迎了出来，而且家人隔着围墙，冲着霍家小院大叫，让胡宗宪快些回来陪客。
    “不要问。”胡宗宪领着杜漱石三人去到书房，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劝说。
    “他懂什么？他没被驴骗去拉磨，就很难得了，这等事，你让他知道，只是害了他。”胡宗宪说的，无疑就是霍长觉，而紧接着他又指着吴捕头说道，“士林清贵，这等事，何必污耳？这事我看也不是上头让你来清查，你又何必惹祸上身？”说到这里，胡宗宪没有停下来，他转过身对杜漱石说道，“你能出来做官么？你不能，这是个事实，无论你有多少才华多少本事，你只能去炼丹，以求长生。其实就算不能做官，当个幕僚，也是能为生民做些实事的，你又不肯弯下腰来，对吧？那你寻根问底，又有什么用？这不是一个求长生的归隐举人，能担当得起的。不要问了，都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只可惜在场三人，都没有动弹。
    “若明知有冤案，却不闻不问，如何对得起锦衣卫三个字！”霍长觉拍案怒道。
    而吴捕头却是望着胡宗宪：“秀才，小人想赚钱，没错，这事怕是很大，获利也大，如是张家大院抄家的事件，这就是钱，没有人会在意小人从中能得益多少。祸事？无非富贵险中求。”
    抄家，这年代，本来就是个肥缺。
    并且张家屯，本来是几十年前，关外几个富商迁过来的村子，这回抄家，从张家大院抄到几副甲胄，又从张家屯其他行商家里，或多或少抄出一些逾制的东西，结果就是直接把整个张家屯都抄没了。
    而负责抄家的吴捕头，当然没有陈典吏和包典吏分得那么多，但就算如此，也让他食髓知味了。
    “求长生，便要念头通达，你让我念头不通达，我如何走得了？”杜举人双手按在拐棍上，却是坚定地这么说道。
    胡宗宪的眼睛，便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拍案道：“好，那我们便教它水落石出！”
    若不是那几位牺牲的青壮，胡宗宪根本就不是一个会考虑退缩的人。
    而随着时间的消逝，从那悲伤里走出来，其实他的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
    “我以为，苏明哲身后，是必定还有幕后黑手！”
    因为苏明哲最后给胡宗宪的答案，是他丧心病狂。
    “一个能安排替身，能安排假死的人，他就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啊。”胡宗宪用折扇轻轻地敲着桌面。
    那么所谓丧心病狂，就只有一个答案。
    推到这里，不用胡宗宪开口，吴捕头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得不丧心病狂！所以必然是有黑手在推他，以至于他不得不如此！”
    “那么，这个幕后黑手，为什么不许苏明哲避一避风头，一定要推他，逼他，让他顶风作案呢？”杜举人就有些不明白了。
    胡宗宪却就笑了起来：“钱。”
    “没错，就是因为钱。”
    “幕后黑手要的钱，不是几千贯，不是抄张家屯的几万贯。”
    这么些钱，是入不了幕后黑手的眼的。
    “这从何说起？”霍长觉听着，感觉自己完全听不懂了。
    胡宗宪给众水添了茶，坐了下来，耐心地说道：“把所有的案子综合起来分析，发现这些凶手和受害者，看似毫无联系，但事实上，他们是一条产业链上的各个环节。”
    首先出事的，是海商，不论是黄大胖子家里，还是杜大少的家里，无一例外都是行商，大行商，不论他们是做关外生意的，还是走海路商贸，至少在绩溪地界来说，是数得上号的商人。而萧铁壁之所以会事破，不是因为他报仇，而是因为他弄钱，杀害来往客商。
    而到陆府灭门也好，王大户也好，张家屯也好，也全是商人。
    “其实象王大户，放在南直隶的行商里，就没他这号这人物。”
    不单王大户，张家屯的商人，甚至黄大胖子家，如果放在南直隶，真的没有他们这号人物。吴捕头在这上面是下过功夫的，胡宗宪只提了一句，他就接上了：“真要说，杜家也算不上，只有陆府的名号，能被提一提。”
    胡宗宪点了点头，对着杜漱石和霍长觉说道：“有人在排除异已，有人想至少把绩溪范围内，所有的海商，都打压下去，陆府，就是杀给猴子们看的鸡，其他的黄家张家，或者也是随手清除掉，但我个人更倾向于，他们不过是顺带遭的秧。”
    那么，这只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