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满做梦也没想到，相个亲吃坏了肚子，就碰上这么好的事儿。
    此刻简律辰就在自己面前坐着，眉目沉静，而她也神智清醒。
    这和不是他躺着就是她躺着的医院情节不一样呢，好像终于可以好好安静地相处了。
    鱼小满睡不着，简律辰就下楼去给她带了几本书上来，鱼小满靠在床头翻阅，草草看了两眼，就有点兴致缺缺地看不下去了。
    “律辰，你还是陪我讲讲话吧，这些文艺到要死的书，不是我的菜。”
    鱼小满把书合上叹口气，望着简律辰。
    简律辰微微讶异地挑眉，接过鱼小满手上的书翻了两页，确定了一下内容，这些文艺到死的书，不就是鱼小满从前爱看的吗？
    “不是？”简律辰微微有些疑惑。
    “嗯呐哪，应该说已经不是我的菜了。”鱼小满干笑两声，“我现在也喜欢看书，但不是这类型的……好歹，长大了。”
    她涩涩摇头。
    都长大了啊，这些王子公主的故事，有点说服不了她了。那种爱情至上，除了爱情什么都不重要的恋爱模式，明显现实生活中不适用哎。
    人人还有父母还有朋友还有自己，柴米油盐各种证件资产，不管物质还是人与人之间感情羁绊，样样都是生活里无法简单抛开的东西，一句话，你想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还得问问那些关心你的人，你欠着的人同不同意。
    她现在在想，王子遇见灰姑娘，多半也是玩完后让她继续提鞋——
    废话，眼前摆着性格又好家世又好长得又漂亮还有教养的公主（人家公主万一就不恶毒呢），正常高富帅男人，为什么要选择一个除了长得有点漂亮，然而要性格没性格要能力没啥能力的灰姑娘啊，还为了她，放弃自己所有拥有的一切属于他的生活？
    而且她总结出一点，各种情况各个故事里，女主能得到幸福只有一条定律，那就是因为她是女主。
    “长大了……”
    简律辰重复了一遍她的这几个字，然后闷闷笑了，类似从胸腔里面发出的某种会意的微笑一般，让鱼小满还在吐槽的内心倏忽一醒，抬眸看他。
    他伸手把那本书轻轻拍到鱼小满头上，手指放下的时候，像是顺带拂过她柔顺的发丝，还不到摸头的熟悉，却带着一种缅怀欣慰的眼神。
    是啊，鱼小满她，长成大姑娘了。
    “所以你不会再爱得要死要活了？”
    简律辰指着那些书，有些揶揄地问。
    “额，嗯……你那天就算真的订婚了，也没见我从摩天轮上跳下来啊。”鱼小满点头，低声认真回答。
    简律辰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很好。”
    “所以假如我不回来，律辰你最终，也还是会和纪潇黎订婚结婚的吧……”鱼小满顶着那本书，又问。
    问得有几分怔神，但是口气是平静的，带着丝丝失落，却透着理解的了然。
    简律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清透的湖水，现在投下去一颗石子，应该也只会泛起微波。
    这些日子，他看到了鱼小满的各种大大小小的掌控力和忍耐力，她懂分寸，也知进退。
    那个执意的，倔强的姑娘，脑袋里开始有了别的担当。
    于是简律辰点点头。“会。”
    果然是这样。
    虽然知道现实中的答案，鱼小满还是忍不住失落，眸底黯了黯。
    最近有一部很火的电视剧，她看着的时候，总觉得和当年她和简律辰的分离有点像。
    可简律辰不是那个等了七年不愿意将就的男主，她也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纯善又逆来顺受女主。
    “嗯，我知道。”鱼小满又笑了笑，嘴唇扬起一抹看似不在乎的微笑，大声说，“我就知道你会的！”
    “……你又怎么可能会等我呢。”她说着，又咕哝一句，声音小了下去。
    人家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所以她不愿意接受狄庚霖的陪伴，因此她去了美国。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必将辜负，哪怕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简律辰。
    她以为，等待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可她在美国等了七年，却也知道简律辰也不可能会像电影《大话西游》里的齐天大圣一样，驾着五彩祥云前来接她。
    她开始了那个开始，也能清晰地看到应有的结局。
    她不回来，故事无从改写。
    “你就知道我会？”
    简律辰听了，挑眉，好看的睫毛打开了一点，露出他那漆黑的眸河，里面有细碎的光芒在闪动。“说说看。”
    他竟然抱臂，摆出一副好整以暇洗耳恭听的样子。鱼小满这么自嘲得，好像他是个肯定会负心的负心汉一样。
    他是吗？
    “啊。”鱼小满一看简律辰这副样子，瞬间尴尬得想咬掉自己得舌头，然后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个那个……”
    越是想就越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像样的理由来。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理由。”
    简律辰看鱼小满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终于开口淡淡打断她。
    “纪潇黎性格好，家世好，长得不难看，母亲喜欢她，对我很好，陪了七年，我又总会成婚。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我在等的什么人。”
    他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微微顿了顿，薄唇紧抿，指指自己的心口，像是指给鱼小满看的。
    又像是在说，他那里面，是空的。
    鱼小满僵住，看着他平静叙述的的模样，就像是在和一个客户冷静地分析一个很客观的事情一样，不带着之前那种愤懑的情绪或者感情，就是很理智地……分析。
    纪潇黎性格好？是啊，好像对简律辰，一直很好很好。
    鱼小满不说话了，她不会傻得要问他“你就没等我？”这样的问题，因为是她选择的离开，他悔与不悔，留与不留，等与不等，根本就是他的自由。
    又有什么理由挂念她？
    然后她僵硬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有点想盖上被子，不去看简律辰那平静又灼人的眼神，虽然知道不会带着温度，可这回答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冷。即使她也没打算就此放弃，简律辰从前的坦然和冷漠总归还是有点叫她伤心。
    鱼小满说着，拿下头顶的书放下，默默地往被子里钻准备睡下。
    “鱼小满。”
    简律辰轻哼一声，看着这个受到打击又要像鼹鼠一样缩回脑袋的鱼小满，把她头上的被子掀开，里面果然露出她那张垮着的小脸。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变得有多坚强多有耐心。
    结果，就连那么一点点听人把话讲完的勇气，都没有。
    鱼小满把被子往头上暗暗地扯，他又把被子往下拉。然后鱼小满还在委屈憋气地不懈地往上扯……简律辰终于站起身，直接伸出两只手，把鱼小满提着胳膊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鱼小满。”他又重新喊她的名字，皱着修长的眉头盯着她。“你不是说没有睡意吗？”
    “有、有了。现在有了。”鱼小满偏过脸去。拜托让她睡吧睡吧，她不想听他讲他和纪潇黎有多么登对。
    简律辰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逼她看着自己。
    “我心里没有等过你，因为从没幻想奢望过你会回来。我七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学着的，是怎么忘记，而不是想起。”
    他突然这么开口了。
    好像那句被他憋闷在心底很久很久的一句话，此刻这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恼意讲出来，心里一下子轻了不少。
    可随着这句话来的沉重，又让他的眸子幽黯得像是海底的礁石，有点呼吸不过来的沉闷。
    如果他不怨鱼小满……又怎么舍得逼得，自己一定要忘掉她？
    他只是站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分岔路口犹豫，过去和未来，到底该不该放下，能不能放纵，他，该往哪边走。
    简律辰那句话吐出来那刻，以为之前就是答案的鱼小满，顷刻间霍然抬眸，微张的嘴紧紧咬唇，眼里闪着些许震惊的光。
    律辰说，他没等过她，是因为他在学着遗忘她！
    学着怎么忘掉她……
    这么薄情的话此刻从他嘴里讲出来，为什么寡情里却又透着深情，痛恨里透着深爱，又让鱼小满，无端地想哭呢？
    那么意味着她，一直一直，都还住在他的心里吗？
    鱼小满觉得莫名其妙想哭，于是眼泪就闷声不响地“啪嗒”地落下一大滴，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激动的。
    她咬着唇，定定看着简律辰那望不见尽头的濯眸，想在他眼睛里找出一点关于过去的答案来。
    ——既然放不下我，既然忘不掉我，为什么当初还要甩开我？
    “可是你亲口说你不喜欢我……”
    他还紧紧抱着纪潇黎，还若无旁人地和她亲吻，她记得纪潇黎的眼神，那股得意那股炫耀，完全让她方寸大乱。
    鱼小满的眼泪简律辰也没动手去擦，只是微怔在原处，细细打量着这豆大的滚烫的眼泪，像一颗颗珍珠一样从脸颊滑落，然后砸落在她手臂上。
    那么当时，鱼小满是有多伤心。
    简律辰动了动嘴，然后又垂下眸子没有说话。有些解释，现在再说，已经晚了好多年。
    晚了的东西，除了给人悔恨，没有任何意义。
    鱼小满询问的目光没有得到回应，简律辰再抬起眼睫的时候，眼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冷安静。
    他抬起鱼小满的手背，往她自己脸上抹了两下然后又丢开，转个身，带着些微烦闷的情绪默然道：
    “睡吧。”
    可惜鱼小满已经被他那句话搅得完全睡不着了。
    心里默念着数了三遍羊羔，数到第三个一千的时候，还没有一星半点的睡意，鱼小满于是张开眼眸，头一歪，看到此刻已经伏在床边浅眠的简律辰。
    最开始的时候简律辰也没睡着的，原本只是手支撑在椅沿小小的眯眼小憩，后来鱼小满没有翻来覆去了，他也终于开始好好休息。
    后来大概太困了，他趴在了床沿。鱼小满听得见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在她身边响起。
    病房的灯并没有关，鱼小满看到他的眉头，连在睡梦中都微微蹙着。俊逸的五官在黑色的外套映衬下，更加纯粹。
    他的睫毛又长又直，盖在眼睑上的时候，像两把黑亮的蒲扇。她想伸手去碰他的眉头，像人家电视剧里面一样，一碰，揉揉，说不定就神奇地抚平了呢？
    然而她又知道这不太靠谱，简律辰的手还是捏起状态，也就意味着他现在没有睡熟，她一碰，只会把他吵醒。
    说不定又觉得自己不老实，看见他就想乱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