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陈彦雪并不排斥她的靠近，她这才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在桌子旁边站定。
    如果能从陈彦雪这里问出关于方如斯的一些秘密来，那自然是好事。只是沈月也不愿意，为了得到线索，而去刺激陈彦雪。
    她的遭遇已经够可怜的，沈月不想再给她的人生雪上加霜。
    沈月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尽量不惊扰到陈彦雪的情况下，将视线锁定在陈彦雪笔下的宣纸上。
    要知道，陈彦雪的“才女”之名，可不是空穴来风。据说陈侍郎每到休沐日，便会亲自教导女儿读书写字。因此，陈彦雪年纪不大，于书、画一道上已颇有造诣。
    哪怕如今她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陈彦雪拿笔的手仍旧极稳。三两笔画下去，她的巧手已在白纸上勾勒出了一幅简单的图案。
    沈月定睛去看那线条简单明朗的图形，直觉告诉她，这个图形对于给方如斯定罪应当能起到极大的帮助。
    以陈彦雪如今的状态，她根本就画不出来什么风花雪月。结合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此刻她笔下锁画的，一定是在这段时间里，给她留下了极深刻印象的东西。
    “这是什么图案？”沈月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如羽毛一般轻柔，透着一股子引人亲近的善意。
    尽管这个问题是对陈彦雪提出的，但是在开口的时候，沈月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做好了陈彦如只会沉默以对的心理准备。
    只是出乎沈月意料的是，这一次，陈彦雪竟然有了反应。
    在沈月的注视下，她轻轻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好吧，尽管陈彦雪终于给出了反应，但是却依然没有什么帮助。“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沈月的询问没有打断陈彦雪手上的动作。在完成一幅图案之后，她并没有放下笔，而是在同一张宣纸上，继续涂涂抹抹。
    直到最后，一整张白纸，都被她画满了那种简单的图案。
    黑色的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显得格外显眼，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图形杂乱无章的凑在一起，看得人头晕眼花。
    盯着一个地方看得久了，沈月便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往那宣纸上瞧过去的时候，脑海中忽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是什么呢……？
    沈月仔细回忆着自己在侯府的几日，她几乎可以确定，陈彦雪画在宣纸上的这个图形，她曾在侯府里见过。
    至于是什么时间看到的，又是在哪里看到的，一时之间，沈月却有些想不起来。
    ——终于想起来了！陈彦雪画下的这些图形，与方如斯整日随身携带的那把钥匙上的花纹，有八、九分的相似。
    至于那一、二分的差别，也许是陈彦雪的精神高度紧张，记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终于发现了一个突破口。
    眼下，陈彦雪的心思十分敏感，身边人一点轻微的情绪变化，她都能察觉得到。旁人的大喜大悲，很有可能会吓到她。
    沈月一直牢记着这一点。哪怕是发现了线索的欣喜，她也绷住了，并没有在陈彦雪面前表现出来。
    “你画得很好。可以把这张纸送给我吗？”
    在沈月问这话的时候，陈彦雪已经把那张被她画满了墨迹的宣纸随手丢到了一旁。她从桌上凌乱的纸张里准确无误地抽出一张空白干净的，再一次埋头伏案，奋笔疾书起来。
    至于沈月的问话，则再一次的被她给无视了。
    在来之前，陈侍郎就告诉过沈月，陈彦雪的情况时好时坏。想来陈侍郎所谓“好”的时候，就是像刚才那样，会对外界作出反应吧。
    曾经大名鼎鼎的“才女”，如今却披头散发，光洁的脸蛋上左一道墨痕，右一道墨痕，看上去都不如外头守着的绿柔体面些。
    如果没有方如斯，如果不是方如斯，她依旧是被父母娇宠在手掌心、无忧无虑的娇小姐。她会嫁给一个父母精挑细选出来的如意郎君，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毁了，毁在了方如斯手里。
    沈月心里对于方如斯的厌恶，再一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动作间，陈彦雪的衣袖滑落下一截，露出布满了青紫伤痕的小臂来。沈月看在眼里，心底满是疼惜。
    她为陈彦如感到惋惜，为那十数名被方如斯糟蹋的姑娘感到愤怒、不公。
    可是她一介布衣，人微力薄，除了多多搜集方如斯的罪证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亲手把方如斯送上断头台，了结了陈彦雪的恶梦，让无辜受害的女孩子们，从此能够高枕无忧。
    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
    收起纷飞的思绪，沈月轻轻靠近，然后小心翼翼的抽走了那张被陈彦雪画满了的宣纸。
    也许是因为沈月的动作足够小心，也许是因为陈彦雪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令人心安的善意，当沈月拿起那张纸、甚至将之收进怀里的时候，陈彦如只是抬起头来，淡漠地看了沈月一眼。
    迎上那道清明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沈月甚至觉得，陈彦如压根儿就是清醒的。
    只是她的惊讶还没过去，陈彦雪就已经低下头去，继续写写画画。接下来，不管沈月再说些什么，问些什么，陈彦雪都没再有过反应。
    最后，沈月不得不带着那张宣纸，离开了小院儿。
    ……
    回到六扇门之后，沈月便把那张宣纸交给了段方成，并且把钥匙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方如斯身上有一把钥匙，上面的花纹与这纸上的图形几乎一模一样。我觉得，咱们可以从此处入手，调查一番。”
    “方如斯很看重那把钥匙，从来都是随身携带。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被这钥匙锁着的地方，就是关押其他姑娘的地方？”
    沈月把自己的猜测一并说给段方成知道，段方成听后，面色凝重。“我会按照这个思路派人去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