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感到有些奇怪，“陈大人，难道您不一起进去吗？”沈月本以为，陈侍郎担忧女儿的情况，会寸步不离的在一旁守着。
    可是没想到，都走到院子门口了，陈侍郎却说自己不进去了，这又是为何？
    陈侍郎苦笑一声，“雪儿现在的胆子很小，见不得男子，哪怕是我这个生身父亲，都会让她避之如蛇蝎。”
    沈月讶然，一时不知道该要如何宽慰陈大人。就在她发呆愣神之际，陈大人已经带着嘴角那苦涩的笑容，转身走远了。
    沈月望着陈大人的背影，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位陈大人的官名，在未曾谋面之前，沈月也曾于他人口中听说过一二。朝中都道，这位陈大人铁面无私，哪怕是皇子、王爷求到他头上，他也不会给人家走后门的机会。
    恰恰是这份刚正不啊，令陈大人十分得今上的看重。朝中已有了风声，说是等到现任吏部尚书退了之后，陈大人便会补上。
    吏部尚书，正三品，掌管着整个王朝上下官员的升迁、调任，非得皇帝看重之人不能任之。可以说，陈大人的官道是可以预见的一片坦途。
    可能朝中官员谁也想不到，事业上顺风顺水的陈大人，居然会在生活中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熟悉陈大人的人都知道，陈大人爱女成痴，是王朝里都难得一见的慈父。而陈小姐陈彦雪，也不负她父亲的期许，在京中素有才女之称。
    才貌双全的妙龄女子，再加上陈大人可以预见的远大前程，想要和陈府结亲的人家，估计都能绕着皇城一圈儿了。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要把陈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不过这其中，究竟有几人是奔着陈小姐的人品、性情过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陈小姐遭此劫难之后，陈府的门庭在一夕之间冷落下来。从前争着抢着想要与陈府结亲的人家，一个个就像是吃了哑巴药，销声匿迹了。
    ——在这些人眼中，哪怕陈大人的官运再怎么亨通，他们也不会委屈自家子弟，娶一个已经失了清白的女人回来做正室。
    不，别说是做正室了，婚前不贞不洁的女子，就是倒贴着做妾室，都没有人稀罕要。
    其实也不是再没有人上陈府来提亲，不过来的都是京中出了名的破落户。要么是家中子弟身有隐疾的，要么是自家儿子有龙阳之好的。
    还有一个更过分，那人是个与方如斯不相上下的纨绔子弟，好色成性，经常做出当街强抢民女这种事儿，还曾闹出过人命案子。
    陈大人寻回女儿后这颗本就如刀绞一般的心，更是被这些人的厚颜无耻给割了个七零八落。
    这些事情，都是沈月从段方成那里听说过来的。段方成可以说是六扇门里的“八卦小能手”了。
    他不光知道与案子有关的八卦，甚至京中各世家大族秘而不宣的一些污糟事情，他也略知一二。
    沈月站在院子门口，望着陈大人走在小路上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底一时生出许多感慨。
    听说这位陈大人不过才三十五岁年纪，可是看他佝偻的背影，说他是五十老翁，恐怕也会有人相信。
    陈彦雪被方如斯强行掳走，真的给陈家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不仅仅是一夜之间就显出老态来的陈侍郎，听说陈夫人病在榻上，已经连着几日都起不来身了。
    沈月摇头叹息一声，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
    一进院子，沈月就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丫鬟，默不吭声的站在不显眼的角落处。看那丫鬟的穿着打扮，应当是陈府里的一等丫鬟。
    能在这种时候守在陈彦雪居住的小院里的，除了陈彦雪的贴身丫鬟，不作他想。
    见到沈月，那丫鬟快步迎上来，屈身行了一礼，“奴婢绿柔，见过沈姑娘。我们家小姐就在里面，还请沈姑娘动作、言语俱都轻些，不要吓着我们小姐。”
    就连与沈月说话的时候，绿柔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受绿柔的这份谨慎感染，沈月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绿柔并没有随着沈月一起进屋的意思，沈月便一个人推门而入。哪怕她已经尽量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年久失修的木门还是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不过是一声轻响，房间里的人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拼命喊叫起来。“你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尽管曾在心里面设想过很多种见到陈彦雪会是什么情景，然而当眼睛终于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看清了房间里情形的沈月，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架子床和一张圆桌，什么家具摆设也没有。而房间的主人陈彦雪，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正努力将自己藏在不易被人发现的阴影里。
    她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且一直在竭力躲避从门口照进来的那束光。沈月见状，连忙轻手轻脚地将门重新关好。
    光亮消失，房间里再度恢复了昏暗，陈彦雪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站在门边等待了一会儿，见陈彦雪似乎没有爆发的迹象，沈月试探着开口，“陈小姐，我是六扇门的人，想来问问你的事。”
    沈月甚至不敢提方如斯的名字。她担心自己提了之后，会更加刺激到陈彦雪，让她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
    陈彦雪对于沈月的问题充耳不闻，或者说，她根本是直接无视了沈月这个人。
    她就像是看不到就站在她面前两步之遥的沈月一样，从角落里爬起来，目光呆滞的朝着屋子中央那唯一的一张圆桌走去。
    沈月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那圆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用过和没用过的纸张散乱地堆叠在一起，墨汁也溅得到处都是。
    陈彦雪仿佛看不到桌上的凌乱，眼中只有她自己的世界。只见她走到桌前，抓起一支笔来，就开始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涂涂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