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躲西藏
作品:《狐王令》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西苑街上夜市初开,由于在正月里,天寒地冻,行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富贵人家公子贵戚,往来于烟花柳巷,只见满眼锦衣绣袍,华鞍俊马,一些灯火辉煌的楼前,停满宝樱朱盖的豪华马车。
巡街的东厂番子,倒是识趣,路过这些歌舞坊间,打一卯露个头就晃了过去,他们心里清楚里面的人岂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宜春院紧挨望月楼,左边胡东遍布一些小吃摊和杂耍卖艺人,人气很旺,摩肩接踵。一个女子披着镶白狐毛领的兜头大氅,从人群里挤出来,她手提着一个食盒低着头急匆匆地向宜春院里走。
“秀儿,这是从哪里来呀?”
“呦,还给人买了吃的?”
“秀儿,听说那两位贵公子留宿在你那里,老鸨得了一千两银子,是真的吗?秀儿你本事大呀,是不是要玩双飞燕啊……”
宜春院门口几个闲下来的女子边嗑着瓜子,边围过来连羡慕带讥讽地撂下一堆话,秀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但也不能这样让她们白奚落一顿,于是腰肢一扭,乜了她们一眼道:“那位爷要给我赎身呢。”说完,扭着腰身上了楼。身后几个女子个个撇着嘴角敌视地瞪着她的背影,“呸呸呸”吐了一地瓜子皮。
秀儿上了楼,解下大氅拎着,露出了她粉藕色紧窄的小袄下身水绿色的百褶襦裙,粉粉嫩嫩,婀娜多姿,一路兴高采烈地回到房间。她一推门,迎接她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公子,是我啊,秀儿。”秀儿小声说着,胆怯地去推门,突然门敞开,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一把搂住她拽进房里,只听门“碰”一声,重重地合上了,然后是插门栓的声音。
秀儿被一搂一拽,撂到屋里,惊得心咚咚乱跳,等她站定看见屋里那个富家公子正在翻看食盒。秀儿一笑,她在宜春院也有年头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是,前天她一见到他就有三魂七魄都离她而去的感觉,以至于他说什么,她就身不由己去做。此时她望着他的背影,丝绸衣衫黑发飘逸,身材硕长如玉树临风,她轻轻走过去,一只手搭在公子的背上,只感觉公子背部一僵,回过头来。
宁骑城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金元宝递给秀儿:“有劳姑娘了。”他尽力放缓声音,乌黑的双眸蒙上一层神秘的狡黠,接着嘴角上扬,挤出一个的心不在焉地微笑。秀儿眼睛放光直愣愣地盯着宁骑城,不由自主地靠上去,软声细语地道:“公子,奴婢愿为公子尽心尽力地服侍。”
突然,从一旁四折屏风后面发出呕吐的声音,而且声音很大。
秀儿很败兴地扭过头,不耐烦地瞥了眼角落,不满地道:“公子,你这兄弟真是不讨人喜欢,要不把他送走吧。”
“不妥,我这个兄弟杀了人,外面一堆东厂番子等着抓他呢,你且忍耐,等过这个风头,我自有办法,”宁骑城说着拎起食盒,“天色不早了,你先歇息吧。”
秀儿一看,叹了口气,向那个屏风白了一眼,扭腰肢向里间自己的卧房走去。宁骑城看秀儿走了,拎着食盒走到屏风的后面,明筝被捆在一张椅子上,一脸鄙视地瞪着宁骑城。一旁的八仙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火焰忽大忽小,飘忽不定。宁骑城把食盒放到桌面上,拿起桌上一把小剪刀修剪了灯芯,火苗呼地窜了上来。
宁骑城从食盒里取出几样小吃,夸张地搓着手,显出垂涎欲滴的样子。明筝没好气地道:“喂,这位公子哥,是你被全城通缉,你搞清楚没有?”
“难道你没有被通缉?你从宫里偷跑出来,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你我彼此彼此。”宁骑城得意地说道。
“谁跟你彼此彼此,”明筝有些哭笑不得,“你与刚才那位姑娘倒是彼此彼此。”
“看我对她好,你吃醋了?”宁骑城一边嚼着大饼,一边说道。
明筝故意恶心他,又做出呕吐的样子。
“你真的不吃?”宁骑城根本不为所动,大口地嚼着,举着大饼在明筝眼前晃了晃,然后解开她上身的绳子,只有双腿还被捆着。明筝活动了活动双手,并不搭理他。“真的不吃?”宁骑城又问了一遍,看明筝赌气闭上眼睛,便自顾吃起来。
明筝想到自己的处境如何能吃得下?那天夜里的遭遇一直絮绕心间,她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四更天宁骑城闯进她的房间,命房里两个女仆给她换上男子的衣服,她哪里肯从,两个女仆就跪下求她,她不得已刚换上就被宁骑城拽出房间,她的脚还没落地就被他托到一匹马上,随后他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只听见他对管家交待,把帐房里剩下的银子分下去,府里人全部遣散,李达和众家仆不知所措,哭倒一片。宁骑城交待完催马奔出角门,他们刚拐过街角,就看见一队缇骑和众多东厂番子向宁府集结。他们奔到城门已晚了一步,看见孙启远站在那里。宁骑城又掉头往城里跑,在街上兜了一阵子,最后停在宜春院门前,这里依然灯光明亮,还有客人出入……
“你到底犯了什么案?”明筝实在忍不住问道。
宁骑城满不在乎地丢下手里的食物,拉椅子向明筝靠了靠道:“你真想知道?”
明筝立刻警觉地向后靠去,努力拉开她与宁骑城的距离,宁骑城一笑:“你这样有用吗?如果我愿意你早就是我的人啦。”明筝又羞又恼,真后悔不该多此一举,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他,脸一背,闭上眼。
“当然,我承认,我不敢,不是我没有这个胆量,是我怕你死在我手上。”宁骑城倒是挺坦然。
“你知道就行。”明筝气得胸口起伏不平,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宁骑城,如今你自顾不暇何必要带上我这个累赘呢?咱们商量一下,你开个条件?”
“你也要赎身?”宁骑城哈哈一笑,“刚才那个窑姐也想。”
“宁骑城……”明筝真的恼了,她吼了一声。
宁骑城急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明筝扭动身体挣扎。“不要再叫我宁骑城,就当这个你痛恨的人已经死了,”宁骑城坐回去,他眼角向窗边扫了一眼,然后看着明筝,“听说你饱读诗书,那你就给我再取个名字。”
“呸,名字岂有自己说换就换的?那是祖上的传承。”明筝怒道。
“我不知道祖上是谁,我就是祖上,”宁骑城一副泼皮相,“他们既然通缉宁骑城,我就换个名字好了。给我想一个响亮的名字。”
明筝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样,还要响亮的名字,我看称呼你独狼,倒是合适。”
宁骑城想了想,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沉默了片刻,一改刚才的嬉笑泼皮,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明筝,缓慢地说道:“你我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天高云淡,绿草如茵,可以盘马弯弓,也可以放牧牛羊可好?”
“我要是不去呢?”明筝不知道他脑子里又打什么鬼主意。
“你还有选择吗?”宁骑城马上露出凶恶的面目。
“你这是明抢啊”明筝快被逼疯了。
“有什么不好,抢到手就是自己的,”宁骑城飞快地说道,“我自小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不抢,我早就饿死了。”
“可不是吗,你从小跟着瓦刺人抢掠,你知道大明子民如何看待你们这些强盗吗?没有进化的蛮夷。”明筝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亲人。”
明筝想到萧天,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无法想象他此时会怎样,她如今真是悔不当初,一时冲动就跑去自投罗网,越想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谁是你是亲人?萧天,”宁骑城盯着明筝脸上的泪,越发用冷酷的话去刺痛她,“他如今换回了妻子,正阖家团圆的吧。”
“我还有隐水姑姑,”明筝几乎哭起来,“我去找她。”
“道姑?那我更不能放你了,我可不想你出家。”
“你到底要怎样?”明筝声嘶力竭地问道。
“让你跟我就这么难吗?”宁骑城一步逼到明筝面前,脸几乎抵近明筝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瓜砸开,看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明筝一听此话,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如今身陷魔爪,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死也死不了,真真是快被他逼疯了。
宁骑城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他又走回来,手上攥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把东西往明筝手里一塞,又坐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明筝感觉手中一凉,急忙低头去看,竟然是一个滚圆的珠子,有一个半鸡蛋大小,在昏黄的灯光下,珠子发出金色的光圈,并且不时变换着色彩,美轮美奂。明筝满脸惊诧,刚刚还满腔的伤感,此时已抛到脑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圆珠,发现更神奇的是圆珠的里面竟然有天然的纹路,她对着烛光定睛一看,一只狐活灵活现,她随着光线舞动,更难得是她竟然是一只九尾狐。明筝自小读经,记得在山海经里,九尾狐被描述成瑞兽,是子孙昌盛的征兆,是大大的祥瑞。明筝心头一颤,难道这就是狐族被王振抢去的狐蟾宫珠。听翠微姑姑讲,先人是借玉珠就像天上的月亮而取的名字,月也称作蟾宫,有诗曰,凉宵烟霭处,三五玉蟾秋。明筝一阵胡思乱想,她有些冲动地望着宁骑城,想证实一下,她看见他翻动着食盒又开始吃。两人的目光交织到一起。
“别高兴的太早,”宁骑城冷冷地说,“这是我给你的聘礼,怎么样,出手还阔绰吧。”
明筝的冲动被宁骑城当面一盆冷水浇灭了。明筝一皱眉,但是忍住了,如果是旁物早丢到他脸上,但是此时她任他在一旁冷言热讽手紧紧攥着宝珠,转瞬间她想到一事,此珠如何落到宁骑城手里,难道是……明筝低声问道:“你抢的?”
“聪明。”宁骑城打了个响指,“还猜到什么?”
“从皇宫抢的?”明筝瞪大眼睛,“怪不得,全城通缉你。”
“猜对了一半,是从皇宫抢的,但是从王振手里。”宁骑城道。
“他的东西你也敢抢?你们俩闹翻了,他不是你干爹吗?”明筝好奇地问。
“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即使我不抢宝珠,也是这个下场,索性来个痛快的让他好好记住我。”宁骑城嘴角浮上一丝冷笑。
“这……是”明筝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知道吗,这是狐族至宝,他们为了寻回宝物死了多少人啊。宁骑城,从今天起我不叫你大魔头了,叫你独行侠,可好?”
“刚才还叫我独狼,现在又改成独行侠了。”宁骑城走过去一把从明筝手里夺过宝珠,“让你玩一会儿,你想多了。”
“唉……”明筝眼睁睁看着宝珠被宁骑城放进怀里,又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宁骑城似是听到什么动静,机警地跃身到窗前,小心地掀开帘子一角,看见街上自东面过来一队着甲胄的锦衣卫,打头的那人是个独臂。宁骑城一眼认出此人是陈四,独臂还是拜他所赐,便不由暗暗骂道:“这群宵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再遇上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又回头看看计时的沙漏,瞥了眼明筝低声道,“三更快到了,一会儿咱们离开这里。”
“去哪儿?”明筝不安地问。
“你只要跟着我就行。”
“我要单独骑一匹马,你不会落魄到只剩一匹马了吧?”
宁骑城一笑:“我不上当,我就只剩下这一匹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