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品:《不过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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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叙旧在天刚擦黑的傍晚,道路两旁的霓虹灯点亮,甄影和陈迭沿着街心公园慢悠悠地散步,并肩走着,只是没人敢提‘旧’。
    这旧事伤她心,这旧事他不光彩。
    旧事说来俗套,当初《徐妃大战慈禧》的票房居然破千万,出品公司筹备庆功宴,香港的上层名流来了许多,其中就有陈迭。
    那时的陈迭还不是陈导,是陈少。
    陈少是谁?
    父母在香港做医疗器械发家,家住加百利大道的私人豪宅,名校毕业,有钱有貌有面还上进,艺术天分极佳,叁不五时飞这飞那搞摄影,举办摄影展。
    陈少在这场宴会上认识了甄影,才子佳人,郎情妾意,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挡不住一个眼神飞过去,一个眼神回过来。
    陈迭之前草草看过《徐妃大战慈禧》,摄影、转场、镜头表达实在一般,奈何两位女主演美丽迷人,酮体雪白,二女争夫,还是在床上争夫,这种劲爆情节激起无数人想要买票进电影院一窥究竟的欲望。
    庆功宴结束,两人已在天台搂得难舍难分,陈迭心想:如果他是电影里的咸丰,选都选徐妃啦,真是没眼光。
    就这样,陈少和甄影谈起恋爱,甄影爱一个人,投入就像大火燎原,陈少找到知音人,骨子里的浪漫因子蠢蠢欲动,让她做模特拍摄了不少作品。
    他的镜头下都是甄影,红唇微张的女郎欲语还休,神秘感十足,似是要说一个惊天秘密;如画的深邃蓝背景下的女人纤细背影,茕茕独立,惹人探究她的秘密;昏暗地铁口亮片短裙的女郎肢体舒展,像是刚从宴会逃出来,舒展双手像要跳舞。
    两人爱到恨不能化蝶双双飞。
    市场投拍的叁级片收益颇佳,陈父也想分一杯羹,肥水不流外人田,投钱让陈迭试手,“内地出了很多摄影师出身的名导,摄影师擅长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美,摄而优则导。”
    陈迭没告诉父母,他的确在甄影身上发现了不少美。
    于是,《天真又无情》作为陈迭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在越南胡志明市开拍,投资商插了位女演员进来做女一号,甄影做女二号,女佣阿絮。
    陈迭怕甄影做女二号不高兴,哄了她很久。
    电影开拍选吉日、拜关公的传统,到海外也是如此,剧组主创人员齐齐到场,投资商和出品公司也派人来,陈父陈母坐飞机飞到越南为儿子庆祝。
    在狗仔娱记看不到的地方,甄影轻轻牵住陈迭的手,她知道他为这部电影做了多少功课,数不清的资料和看不完的镜头,她为他高兴。
    可令甄影没想到的是,陈迭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她愣住了,抬眼是陈父陈母正看着两人……
    回到酒店房间的甄影眼神落在剧本上,笑得仰面落了泪,粉腮挂泪珠,她既笑自己遇人不淑也哭自己遇人不淑,演女二好,她可不就是女佣阿絮吗?陈迭既然轻视她,还不如不开始。
    女演员甄影一朵铿锵美丽的玫瑰,合约签了,钱一笔笔到账了,干嘛和钱过不去?戏还是要拍的,即使导演是她的前任。一时之间,明明是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女佣角色,被甄影演得眉眼艳利,眼神像刀子,要剖了那个负心汉。
    陈迭知道那一推彻底断了他们的情丝,无数次找甄影道歉复合,可她看他的眼神,冷艳、讥讽、无谓、蔑视种种情绪轮转……
    这下,他知道甄影离他而去了。
    至此,陈迭先是领教了甄影的风情万种,神秘诱惑,后又领教了她的敢爱敢恨,断爱无情。
    即使女二号表现不佳,但《天真又无情》票房大卖。人人盛赞导演陈迭功力深厚,情.色电影拍的画面唯美,色调运用大胆,兼顾情感、美感、商业性。
    甄影赚足票房分成,结束拍摄后消沉了一阵,但是美人岂能容忍自己颓唐没人爱?她邀约闺蜜阿玉去旅行,途中认识谭全雨是后话了。
    凭借《天真又无情》斩获的电影奖项让陈迭光环加身,投资商加钱加码请陈导拍戏,可他受了情殇整日买醉,振奋起来后远走他乡,去伦敦电影学院深造。
    ……
    那边旧情人叙旧,这边谭家家宴食难安,谭全雨在餐桌上说了甄影怀孕的事,两人要结婚。
    谭母的反应尤其大,腾的一声放下筷子,“当初你带甄小姐回家来给我们看,我跟你说什么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在外,甄小姐也是独居,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以后不喜欢了,甄小姐不好嫁人。”她哪里是怕甄小姐不好嫁人,是怕谭全雨被黏住,日后不好抽身。
    这下好了,黏住了。
    跟谭母垮了脸,饭都吃不下不同,谭父喝酒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突然冒出一句,“甄小姐人品怎么样?”毕竟只和甄影见过几面,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品这种事问枕边人再合适不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谭全蜜早就跟谭全雨一样被甄影收得服服帖帖,她想恭喜她哥,又怕被谭母瞪,只能低头埋饭,忍不住给谭全雨比了个大拇指:赞,这叫睡服女明星。
    吃完晚饭回房,谭全雨百无聊赖地坐在卧室阳台上抽烟,楼外如积水空明,树影月光婆娑,他在家宴后的吵闹里难得安静下来。
    甄影怀孕,谭全雨不好在家抽烟,只敢在谭宅抽几根,才清净一会儿,谭母进来了,顾不得七点要追剧,满面愁苦地飘进来,“全雨,都说娶妻娶贤,我看甄小姐不适合,太妖气了,她说自己怀孕了?那你带她去检查了吗?说不定这孩子不是你的……你是男人,不懂妇科的……”
    谭全雨越听眉拧得越紧,冷言打断,“妈,我不至于这么糊涂,甄影不是你说的那些随便的女人,这些话今晚就烂在这房间里,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
    谭母走了,谭全蜜来了,往他跟前撞,眼神发亮,“诶诶诶,哥,上次要你帮忙打听的港姐的事打听了吗?”她絮絮叨叨,“阿嫂怀孕了,你们什么时候登记,什么时候办婚礼?妈妈很生气啊,长吁短叹的,说什么如果你真和甄小姐结婚,就当她和老爸死了,她不去。”
    谭全蜜还有满口袋话想说,下一秒就被谭全雨拉住肩膀,她下意识抬眼,月光下谭全雨的眼神沉静忧郁,直勾勾地看着她,像对她发电。
    即使是亲兄妹,这一幕还是让谭全蜜都有点顶不住,他表情无奈又认真,磁性的嗓音流淌空气中,“全蜜,让哥哥静一下好吗?”
    好,都好。能不能别冲她发电啊?迷死人的讨厌鬼。
    谭全蜜从谭全雨的卧室钻出来,谭母居然等着她,拉她喋喋不休。
    谭母用手指戳谭全蜜脑袋,“你和你哥说什么了?他刚刚的架势跟要吃了我一样,你给我争气一点,我存的那堆金银首饰通通给你做嫁妆,一个子都不给那女的。”
    谭全蜜被戳疼了,懊恼地嘟囔,“甄小姐看不上那些的,哥都给她买车买……”
    哦噢,说漏嘴了。
    谭母的耳朵尖,“你说什么?买车?”她气不打一处来,“除了买车,你哥还给她买什么了?好啊,你哥给她买什么你都知道,你和甄小姐很熟啊?你对她了解吗?你知道她什么事?”
    谭全蜜被念得头疼,抱头鼠窜,“不熟呀,别问我。”
    谭母望着谭全蜜的眼神骤然变得饶有兴味,她找到突破口了。
    ……
    谭全雨从谭宅开车离开,粤语歌流淌在车厢里,他家宴后约人见面。
    装修典雅的咖啡厅,玻璃窗外是十字路口,红绿灯变换,车辆停下一波开走一波,整个夜晚仿佛披上咖啡色的面纱。
    谭全雨等到了人,精神干练的中年女人领着一个年轻女人进来,她的动作不自然,衣物洗得发白但是干净齐整,满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扎着马尾,垂在脑后。
    谭全雨看那张跟甄影六七分像的脸,虽说脸像气韵不像,但还是满意的。
    ……
    从咖啡厅出来,谭全雨原想再去做件事,一时想不起来,索性回家。
    谭全雨回家见不到甄影,怕她一个孕妇有恙,他难免胡思乱想,出门找她,刚走出小区,他看见步道上两个人款款行来,说着话,乍一眼红尘俗世,灯火阑珊处,有种良辰美景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感。
    哐当一下,谭生好大一缸醋翻了。
    谭全雨叫了一声,“甄影。”
    甄影循声望去,看见谭全雨站在小区门口,表情喜怒难辨,心想,哦噢。
    谭全雨走到两人跟前,甄影做起介绍,“陈迭,我前男友。这位是我老公,谭全雨。”
    谭全雨把甄影揽在怀里,低头说她,“出来不多穿件衣服?怀孕了还这么不走心。”
    甄影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这人至于吗?特意在陈迭面前提怀孕的事,怕她没跟他说?
    甄影应下,“知道啦。”
    陈迭看着眼前甜蜜蜜的场景,“我刚刚也这么说甄影的。”
    “是吗?”谭全雨唇畔漾起笑意,低头拧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做老公的这么说她才听的,外人说她不一定听得进去。”
    ……
    谭全雨和甄影回家,她进家门,坐下缓口气还没喝口水,就被他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堵住去路,他表情不像刚才在情敌面前装得和风霁月,而是山雨欲来。
    “我要好好审审你,你和他说什么了?怀着孩子去见旧情人,甄影你真是胆肥了!”
    甄影就怕谭全雨误会她瞒着他见前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居然在街上被他堵住,她解释根本没用。
    甄影突然福至心灵,办法说来就来了:先发制人。
    她的脸一沉,转过身去,比他更气更恼。
    “我问你话呢,掉脸子是怎么回事?”谭全雨扳她的肩膀,“说话。”
    甄影被扳过来,撇开眼睛看都不看他,“他多好啊,说我是他的艺术缪斯,夸我美得像幅油画。你呢?”她抬起一双哀怨的眼,“你只会说我是狐狸精,说我是胆肥,动不动就要审我收拾我的。”
    听得谭全雨来气,没想到甄影如今还感怀前任、诸多不满,“他好你找他去。”
    甄影细眉微蹙,“谭全雨,你就这么折磨我吧!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
    温柔?他都快把心掏给她了。谭全雨呼了一口气,平复情绪,“行,我问你,你和他说什么了?”比起刚才质问语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甄影解释,“陈迭告诉我,他在筹备一部电影,别瞪我……不是情.色片,正经的电影,《东宫皇后》,在找女主角,他觉得我合适,就来找我了。”
    谭全雨拧眉,“你没告诉他你怀孕了?让他找别人去。”
    甄影当然和陈迭说了,说自己怀孕,让他请别人,还说自己现在心无旁骛,让陈迭以后别来了,扰她清净生活。
    但是甄影见谭全雨没好脸色,才不想和他如实说,故意气他,“他让我堕了孩子跟他走,说你没那么下定决心娶我,就是哄着我玩。”
    聪明如谭全雨听出甄影故意唬他,天下哪个女人会跟前任哭诉现任对她心不诚,是假意哄说要娶她的?
    这下成了夫妻俩较劲。
    谭全雨语气淡淡,“你想堕可以,跟他走没门。堕了休养一个月,我有的是本事再让你怀上,绑也把你绑着,除了床上哪也别想去。”
    即使知道他在说着玩,甄影还是被吓到,“谭全雨,我不就想听你说几句软话哄我吗?怎么除了冷冰冰的威胁就是狠话呢?”
    谭全雨叹气,抱住甄影低声去哄她,见她躲,用唇轻轻去亲她,“好,这事是我不对。”
    她还想闹,可这时咕噜噜肚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谭全雨乐了,亲亲她的鼻尖,“我家小猪饿是不是?我叫阿姨给你做饭。”
    看吧,继妖精狐狸精,多了个我家小猪。
    甄影的确饿了,又舍不得离开他,抱着谭全雨的腰,他走哪跟他到哪。
    自此,一场遇前任,甄影眼睛一转,从没好气的质问到温情满满的餐桌对食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