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恶劣呢纪迟摇头推开酒馆的门。
    魔法阵外暴风雪未曾停歇,凄厉的呼啸刺耳骇人,但这一切都和酒馆没有关系,酒馆中人不少,大部分都是体格健壮的雇佣兵,还有一队身着雪白圣袍的修士,正面色铁青地坐在角落里。
    兔子抽了抽鼻尖,仔细看了眼教廷的人,小小声和纪迟说道:他们就是第一天晚上路过岩洞口的人。
    纪迟惊讶:嗯?是他们?这么巧。
    兔子点点头:他们的气味很浓,应该是在营地中住了一晚上了。
    纪迟状似无意地观察他们一眼:不对啊,冰魔龙提前多久开始预警跳舞的?
    西拉:不一定,不过肯定不会提前一天。
    一人一兔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教廷的人着急到连夜赶路,怎么会在一个营地逗留一天?而且看他们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出发的姿态,这里肯定也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小心点。兔子再次提醒。
    然而提醒归提醒,纪迟的打扮实在太显眼了,红艳艳的一团,一看就是娇贵的外来人口。
    酒馆里的雇佣兵们都笑了起来,不过都是善意的笑,还有人朝他们摇摇举起了酒杯:胆子真大,敬你一杯!
    呸!想坑我的酒钱直接说!别拿别人当借口!
    哈哈!那我就直接说了!请我一杯蜂蜜酒吧好兄弟~
    滚呐!蜂蜜酒有多贵你不知道啊!
    纪迟挺喜欢这样的氛围,在魔法学院的时候,几个小魔法师也是这样怼来怼去的。
    他也朝雇佣兵们笑了笑,坐到一张方桌前,对柜台后的男人说道:麻烦来一杯蜂蜜酒哦等等,一人来一杯蜂蜜酒吧,记在我的账单上。
    纪迟示意了一下聚在一起的雇佣兵们。
    男人接过金币,好笑地叹口气:那完了,酒馆会被他们闹翻的。他说是这么说,还是手脚麻利地往杉木杯中倒着酒液,放在炉火边上加热。
    很快,香甜的蜂蜜气息夹杂着酒精香气,在明亮温暖的酒馆里萦绕,雇佣兵们多是北地兽人,嗜甜的天性被激发,不住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哈哈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鼻孔都要翻出来了!
    你赶紧闭嘴!没发现口水已经滴下来了吗?
    男人将酒杯放进托盘,朝他们走去,说:便宜你们了,小客人请你们喝的,喝完别闹事,小心被四姐揍一顿。
    雇佣兵们一愣,随即欢呼一声,一堆人大声密谋着,他们从厨房里端出一大堆热腾腾的肉菜,然后举着酒杯呼啦一下都围到纪迟旁边,将纪迟面前和附近的桌子摆得满满,热闹得像是在过节。
    赶紧大口吃肉!看你瘦的!要怎么抵御雪原的严寒!一个兽人用巨大的手掌拍着纪迟肩头,口齿不清说道,然后将一大盆炖肉挪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吃。
    另一个兽人赶紧将他赶走:你懂个屁!人类不吃肉的!我遇到好多人类,他们都在吃一种长得像石头的东西!
    闭嘴蠢货!那个叫面包!
    纪迟有些招架不住兽人的热情,他有点后悔地摇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富含热量的甜食永远是北国最受欢迎的食物,蜂蜜酒入口微烫,但甜味也被放大了,盖过酒精带来的刺激,留下回味无穷的芬芳。
    纪迟扬了扬眉梢,稀奇地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他在魔剑大陆也喝过不少酒了,但这个时代的酿酒方法粗糙又原始,口感味道和以前的世界天差地别。
    他通常只是陪着大家抿一两口就放下酒杯,就这还被小少爷嘲笑了很多次。
    挺好喝的,可以带一点回去。
    纪迟没发现他已经懂得了珍惜和分享这个世界的美好,要是换做刚来魔剑大陆的纪迟,能动动手指截个图就是他最大的尊重。
    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纪迟回神看去,脸上立刻布满了黑线。
    他领口中的兔子不知何时偷跑出来,趴在炖肉盆间斯哈斯哈地大口吃肉,一不小心就会整只栽进盆里。
    我赌他能吃完这一盆!
    怎么可能!他那么小,还没有我的烤肉大呢!
    西拉也是馋疯了,它连续吃了五六天的肉干,为了捍卫兔子吃肉的尊严,一点儿也不肯碰纪迟的三明治和馅饼。
    这会儿突然来到了肉类的海洋,兔子眼睛都绿了,半张脸埋在酱汁中,将雪白的绒毛糟蹋得一塌糊涂。
    雇佣兵们总算放过了纪迟,把过分的热情放在了兔子身上,围成一圈探头瞪着炖肉盆,高声吼叫着给兔子打气!
    这里热闹的气氛和酒馆冷清的角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廷队伍中,终于有修士忍受不了,将桌上的盘子砸到地上,质问:你们不是说食物不够了吗?那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脚将地上干巴巴的蔬菜馅饼踢了出去,一边指着纪迟桌上美味浓香的炖肉。
    雇佣兵们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一眼就见到地上带着脚印的馅饼,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北地不缺矿产,不缺金币,对雪原上生活的人们来讲,最珍贵的物品无非就是食物和燃料,他们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绝不允许浪费任何食物,同样也看不得别人浪费。
    几个脾气火爆的雇佣兵已经撸起了袖子,想要上前教训他们一顿,立刻被端酒男人制止住:别冲动!不要给四姐惹麻烦!
    他警告地瞪了雇佣兵们一眼,走到修士面前好声好气地解释:雪地蔬菜不多,这里的人们更喜欢吃肉,给你们准备的已经是仅存的食材了。
    本就在营地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修士们更加不依不饶:那也是你们的过错!给我重新上一份,你看看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他伸长脚,在沾了灰的馅饼上狠狠一碾,地上瞬间出现一滩白的绿的黄的混合物。
    男人眼角一抽,后颈炸起一搓灰色的狼毛,那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修士还在那不停地叭叭:异教徒就是无礼又野蛮!你们再不接受光明神的洗礼,以后是要下地狱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咻的一声,脸颊上传来一阵绵密的刺痛。
    修士愣了下,抬手摸了把脸,马上就摸到了满手的鲜血,他惊骇地转过头,发现身后的木墙上,一根黑色的羽毛在颤巍巍地抖动。
    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门口响起: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脾气变得这样好了?
    男人后颈的狼毛瞬间收了回去,语调恢复平和:这不是担心给你惹麻烦吗?
    纪迟眨眨眼顺着声音望去,那是个浑身漆黑的女子,乌黑的头发被罩在防风帽里,脖子转动间会不经意落下一缕,仔细观察会发现那缕头发像一根长而纤细的羽毛。
    第四席雇佣兵,黑鸦有修士低声惊呼,忍不住往角落缩了缩,她怎么在这里!
    黑鸦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带着风雪的气息往角落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们可是光明神教的人!一个修士色厉内苒喊道。
    黑鸦右手一动,从袖子里落下一弯小小的铁弓,她轻扣住弓弦,以羽毛为箭,咻咻几声将出头的修士钉在身后的墙上。
    她脚步不停,一步步来到践踏馅饼的修士身前。
    黑鸦单手扯起吓到说不出话的修士,深黑色的眼珠冷漠地直视他,接着将他往地上一甩,甩到那滩烂兮兮的馅饼前,抬脚踩住他的头。
    吃干净。黑鸦冰冷出声,十秒后地上要是还有残渣,我会把你们都扔出营地。
    在场修士们脸色都变了,暴风雪中被扔出营地,下场只有死亡。
    地上的修士怒意上头,扑腾挣扎,梗着脖子抗议:我绝对不吃!这哪里是人可以吃的东西?
    黑鸦侧了侧头:扔一个出去。
    一个雇佣兵嘿嘿一笑,上前拎起一个修士的后领,扣住他想要拿法杖的双手,往门口拖去。
    修士蹬着腿大叫:不!不!不要拉我出去!你赶紧吃啊!还想害死所有人吗!
    其余修士们也开始面色难看地劝诫他,眼中有迁怒也有祈求。
    十、九黑鸦开始报数。
    我我吃!修士在威胁和抱怨中不得不做出了选择,眼睛发红盯着地面一滩恶心的馅饼,狠狠闭眼,屈辱地凑了上去
    黑鸦冷眼看他吃完,终于移开了脚,转身离开之前抛下一句:敢吐出来结果一样。
    她教训完修士就走到纪迟附近,坐在不远处的方桌上:给我来杯麦酒。
    四姐,喝这杯蜂蜜酒吧,这还是那个小兄弟请我们的呢!一个汉子谄媚地凑上前,捧着一杯还没喝过的酒液。
    黑鸦不喜欢甜唧唧的东西,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但神色平缓了一些,朝纪迟微微点了下头。
    她的眼睛和鸟类一样,黑眼珠占据了大半眼眶,很难判断出她的焦点落在哪里。
    纪迟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不解地垂眸打量自己,还以为衣服沾上了污渍。
    很快,一阵黑影飞速闪过,刚刚还在几步开外的姑娘瞬间坐到了纪迟身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盆中的白乎乎的一团。
    哦,她在看那只蠢兔子。
    蠢兔子还真的撑下了一大盆,本就圆滚滚的身体更圆润了一圈,仰身大字型躺在一干二净的盆底,眼神直愣愣的。
    兔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动眼珠,一下子就和黑鸦对上了眼。
    西拉脸一红,迅速翻了个身,将肚子遮了起来他可是只绅士小兔,怎么能对女士失礼呢。
    毛绒绒的白肚皮不见了,黑鸦收起遗憾的表情,她看了眼聚在一起嘀咕的修士们,转过头对纪迟说:教廷很记仇,你今天没有出来帮助他们,他们一定会找理由把你们抓去净化。不过这次你是被我们牵连的,雇佣兵团会承担责任。
    她递给纪迟一根乌黑的鸦羽: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拿着它到兵团寻求帮助,我们会无偿为你解决一次麻烦。
    纪迟不觉得自己会用到它,却还是道谢接了过来。
    暴风雪一直吹到傍晚才渐渐停息,教廷修士们没等风雪完全平息下来,就忙不迭离开了营地,像是身后有狼追赶一样。
    纪迟不想和他们同路,便在营地歇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才告别这里。
    西拉满眼不舍地频频回头望着酒馆,接下来的日子它又要和肉干相伴了。
    纪迟取回了他的小鹿和雪橇,小鹿休整了一晚上,重新变得精神焕发,雪橇被山羊老头敲上一层坚固的金属,外观看起来其实没改变多少,但纪迟知道它改变了不少。
    临走前,不少雇佣兵跑出来送别他,兽人们的友谊很是单纯直接,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就是好兄弟了!
    纪迟坐上雪橇前,犹豫了一下,仰头面对营地大门上停着的乌鸦,挑唇说道:请帮我给唐捎上一句话,兵团非常好,吉祥物会保护你们的。
    乌鸦一愣,看着纪迟离开的背影,很长时间没能做出反应。
    四姐!上面不冷么?快下来吃点东西吧!有人在营地里喊她。
    黑鸦回过神来,垂头思考了一会儿,拍打着翅膀飞向高空:我有事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啊
    去一趟本部,找那只蠢豹子。
    *
    西拉在雪橇车上兴奋地蹦来蹦去,这踩踩那踩踩,发现并没变化,失望地团成一团:五十金币还是亏了呀
    纪迟悠闲地笑了起来:我觉得还挺赚的。
    西拉蹦到他腿上,亮晶晶的兔子眼满是好奇:快和我说说!
    纪迟闭上眼假装自己要歇息了。
    兔子生气,在他袖子上啃了一口,留下两枚小小的牙印,嘟喃:什么人啊,瞒着一岁的宝宝有意思吗?
    纪迟挑着嘴角不说话。
    暴风雪过后的天气非常晴朗,天空是水洗般的湛蓝,太阳照耀在雪地上,将周围的风景照得亮堂堂的。
    西拉无聊地追着自己的短尾巴转圈圈,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人声,急忙跳到车壁上探出脑袋。
    不知何时,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多活动的踪迹,每隔不久就有一辆雪橇从小鹿旁呼啸错过,原本平整的地上也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辙痕。
    兔子惊讶地向前方看去,那里出现了一座巍峨壮阔的城池,斑驳不平的城墙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城门底下驻守着好几个威严粗犷的兽人,他们穿着银蓝色的盔甲,胸前的徽章刻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守护之剑。
    雪原远征军兔子不可思议喃喃出声,我们到了要塞之城?
    不可能啊!兔子尖叫,我们至少还需要五天的时间才能到这里,难道是
    西拉瞪眼看着脚底的雪橇车,想在上面瞪出一朵花儿来。
    纪迟笑了笑:恭喜你,找到二十枚金币了。
    兔子长大了嘴:真的是雪橇车的原因?还有呢!还有哪里改变了?
    纪迟:啊,快下车,我们要接受检查了。
    兔子气疯:啊啊啊纪迟!你这个可恶的人类!
    一人一兔没带着货物,远征军嗅了嗅,认真观察了他们一眼,就爽快地放他们进城。
    北地要塞之城不能和精致的圣特里王城相比,它给人带来的感觉更多的是苍凉和大气,建筑上每一块岩石都没经过雕琢,凹凸狰狞的表面在诉说着久远的历史。
    这里离要塞只有一天的路程,跑得快的魔兽或兽人半天就能到达。
    让开!快点让开!将军的军队要到了!有人在街头高呼着。
    街上的雪橇慌忙往边上躲避着,魔兽们不安地踱着步,像是闻到了鲜血和杀戮的气息。
    纪迟随着大众,让小鹿停在街旁,他侧过身,和所有人一样,将视线凝聚在长街尽头。
    将军啊!是西尔维娅将军!她是来选拔新兵的么?
    想太多了,新兵的选拔可不在这个季节。
    哦好吧那奇怪了,将军不是常年驻守在要塞么,突然回城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