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留在京都了。”姜国公拍着大腿对范氏说道，“日后都不会再回辽东。虽然可惜了……不过留在京都倒是也有大好前程。”东平郡王这爵位就是靠着他自己在辽东建立功勋而来，可见东平郡王是个很有本事，且军功卓著的人。
    这样的人远离辽东留在安逸平和的京都，说起来辽东就失去了一员强悍的武将，自然是辽东的损失。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王蔷抿了抿嘴角，欲言又止的时候，胖团正歪在范氏的身边，听到了这话，也没好奇武将在京都是明珠暗投，辽王为啥舍得把年富力强能给自己当帮手的次子送到京都啥的，关心的只有小八卦。
    “怪不得大长公主说要给郡王在京都寻个媳妇儿呢。”
    从前她还觉得奇怪。
    东平郡王要是回了辽东，那在京都娶的媳妇儿该怎么办。
    如今她才知道，怪不得文婧大长公主说要给东平郡王娶一个京都的王妃。
    原来是不回辽东去了……
    “是么？”姜国公又不是后宅女眷，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愣了愣。
    见祖父难得不知道，胖团顿时精神起来。
    她一边抱着范氏的手臂，一边给姜国公说文婧大长公主的那些关于东平郡王成亲的话。
    姜国公难得有点耐心听着，嗯嗯地点了点头，正听到“再嫁之身也无妨”若有所思的时候，就见外头姜松匆匆地进来，见了范氏与王蔷和阿宝，姜松的眼睛里火焰熊熊的。
    他的眼底藏着对蜀王府的愤怒，范氏与王蔷都安慰他，阿宝却小鼻子小眼底跟堂兄告状。
    姜松全都记下，只坐在她们的身边，等到了快晚上，姜国公难得要亲自送王蔷回文婧大长公主那儿。
    虽然觉得祖父怪怪的，可姜松到底让王蔷劝着留在家里守着范氏。
    王蔷跟着姜国公走了。
    也不知道这一路，姜国公跟王蔷都说了什么。
    只是等姜国公一路大步流星地回了家，也不去看望范氏，更没工夫去看望自家受了惊吓的胖孙女儿，径直去了后院最偏僻的院子。
    姜国公世子等来了翘首以盼日久，早就把他的死活忘到天边儿的亲爹。
    他惊喜。
    紧接着，却又有一件大喜事喜从天降。
    “父亲，您，您说什么？”姜国公惊喜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你该和你媳妇合离了。”姜国公干脆地说道。
    第99章
    那一刻, 姜国公世子呆呆地看着姜国公，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就……梦寐以求啊！
    天知道，他想休了范氏这个妻子有多少年了。
    心心念念, 他一直都想休了范氏，娶自己心爱的小王氏做妻子。
    可是因为姜国公阻拦, 甚至为了这件事打断了他的腿，姜国公世子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跟范氏捆在一块儿了。
    小王氏永远都不能扶正, 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们这双苦命鸳鸯！
    可是如今，一直都在阻拦自己的姜国公竟然愿意让他休妻另娶, 姜国公世子惊喜过后，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父亲, 您，您说的是真的么？”
    眼下还断着腿，腿得疼厉害，姜国公世子靠在床边，期期艾艾地问道。
    这不是钓鱼执法吧？
    如果他一口答应休妻, 姜国公再拿这个当借口, 再打断他的……
    他两条腿都已经被打断了，再也没有第三条给他狠心的爹打断去了。
    姜国公世子心中忐忑。
    就更别提捂着嘴角不敢置信，终于等到了姜国公松口，只觉得自己苦尽甘来的小王氏了。
    哪怕在这冷冰冰的院子里受尽了困苦，已经容颜憔悴，累得跟老妈子似的，可是这一刻, 小王氏还是忍不住眼眸流传, 露出几分曾经的妩媚。
    “您, 您真的让我能休了她？”
    “休了谁？呸！你还敢休妻！”姜国公看着姜国公世子与小王氏这么一副惊喜的样子都觉得恶心, 听到这儿，不由一口唾在姜国公世子的脸上！
    “王八羔子，你也配休妻？她休了你还差不多！”要不是怕范氏休夫显得太过惊世骇俗，于范氏也不是好事，姜国公早就让范氏休了姜国公世子这王八蛋了。
    不过正是要顾忌范氏日后的风评，姜国公不能让范氏休夫，此刻一双牛眼转了转，见姜国公世子躲在床角不敢说话，就对一个跟着自己回来的管事说道，“去寻笔墨来，咱们和和气气地签个合离书。”
    “合离书？”姜国公世子战战兢兢，虽然对不是休妻有些遗憾，不过只要让范氏滚蛋，合离也行！
    他期待地看着姜国公。
    “父亲，您当真答应我与范氏合离么？”
    “当然。本来你也配不上你媳妇……”姜国公垂着大脑袋喃喃了一声什么，反正姜国公世子没听见，不过既然姜国公点头，他已经格外惊喜。想到若是自己赶走范氏扶正小王氏，那姝宁与姜柏全都成了自己的嫡子，姜柏日后可以继承国公府，还不知道儿女都已经收拾铺盖回了广安侯府的姜国公世子眉开眼笑。
    小王氏也忍不住欢喜起来。
    甚至当笔墨被拿来，小王氏亲自挽起袖子，忙着磨墨，递给同样迫不及待的姜国公世子。
    姜国公鄙夷地看着这对狗男女。
    他垂了垂眼睛，一句句地说着合离书上的条款，让姜国公世子尽数写上，写着写着，姜国公世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了。
    “父亲，这……”合离书上写明了合离的缘故，说的是夫君宠妾灭妻……这他娘的是能写在合离书上的话么？
    姜国公世子停顿了片刻，姜国公就已经不耐地说道，“就这么写！难道你没有私通，没有宠妾……这还不是个妾，就是个外室。反正凑着着吧！丑事干都干了，还怕写出来不成，老子怎么不知道你从前还有脸皮这玩意呢！”
    他骂骂咧咧，看起来又暴躁起来。
    姜国公世子缩了缩脖子。
    小王氏咬了咬牙，哀哀地扯了扯姜国公世子，要他“忍辱负重”。
    瞧着小王氏那憔悴苍老了很多的脸，姜国公世子心疼，为了能与范氏分开，到底按着姜国公的意思写了合离书。
    只是到了签字画押的时候，看着一旁妻子同样要签字画押的空白的地方，姜国公世子却顿了顿，目光怔忡起来。
    他的眼前，不知为何划过了范氏总是沉默却安静的脸。
    曾经的年少夫妻，他们少年结发，在还没有龃龉的时候，也曾经新婚燕尔，也曾经举案齐眉。
    他也曾见过妻子看到自己时欢喜的笑靥。
    也曾经为她有了自己的骨肉欢喜过。
    哪怕那些少年时的回忆都在日后的争执，变心，背叛还有恨意中面目全非，哪怕他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分开，觉得她挡了自己心爱的人的路。
    可是当终于到了这一天，当他当真要与她分开，他却忍不住想到了很多很多，本以为早就被他遗忘，却其实始终都留在记忆里，成为他的人生悲喜的一部分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并非都是他厌恶的。
    哪怕他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她，可是当她真的要从他的生命与血肉里彻底抽离，他的心里却莫名空荡荡的。
    “表哥？”见姜国公世子怔忡着，笔尖儿悬停在合离书上方不动了，不由在一旁疑惑地推了推他。
    姜国公世子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小王氏期待的眼睛，动了动嘴角。
    那空荡的感觉，他对小王氏说不出口。
    “快点儿。”姜国公才不理会什么惆怅失落黯然的情绪呢，老国公粗糙得很，半点都不细腻，都没有想跟长子一块儿回想一下往事情怀的意思，见姜国公世子迟疑，便粗声粗气地催促了一声。
    他与小王氏都逼着他，姜国公世子垂头，咬了咬牙，想到这本就是自己的夙愿，哪怕心里莫名恐慌又难受，却还是签字画押，将两份一模一样的合离书递给了姜国公。
    姜国公细细看过。
    姜国公世子已经签字画押，等范氏也签字画押，这合离书就成了。
    老国公在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略狰狞的笑容。
    这笑容大概代表愉悦，不过姜国公世子瞧着却觉得有点青面獠牙的。
    他又被小王氏推了推。
    哪怕心里还忽悠忽悠落不到实处，可是姜国公世子还是忍不住问道，“父亲，那表妹她是不是就能扶正了？”
    “扶正？放屁！”姜国公一边把合离书小心翼翼地收好藏在袖子里，听到长子问这种畜生都不如的话，顿时翻了脸，一记铁砂掌抽在姜国公世子那苍白英俊的脸上，直接把长子从床上抽到了地上！
    “表哥！”小王氏尖叫着扑到了疼得抱着腿满地打滚儿的心上人身上，抬头，就见姜国公冷酷地看着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姑……国公爷……”小王氏哽咽地叫了一声。
    姜国公却冷笑了起来。
    “我允许你合离，不是让你媳妇给贱妇腾地方的！反正你已经有了嫡子，阿松也快要娶媳妇儿了，国公府不缺嫡出！既然不想要媳妇，这辈子你也别想再有媳妇了！你后半辈子，爱怎么纳妾怎么纳妾，爱怎么与外八路的女人厮混就怎么厮混，只是想要名分……做梦！”
    还想弄个继母压到姜松的头上？做什么美梦！
    别说姜国公从前不答应。
    如今，见识到了蜀王妃那种狠毒下作的继母，姜国公就更不可能答应。
    “既然你们是真爱，那就没名没分地在这院子里过。但凡有半点痴心妄想，想背着我有个名分，那就别想活命。”姜国公走到满目恐惧的小王氏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老子在外头杀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你一条人命。背着老子做耗这种事，容不得你第二次。明白么？”
    他的眼神冷酷，显然不是说笑，小王氏迎着姜国公冷酷的眼睛，吓得涕泪横流。
    她和姜国公世子抱在一块儿，抱团取暖。
    姜国公冷冷地把他们踹倒在地，扬长而去。
    等出去了，他就听到偏偏冷清的小院子里，传来小王氏可怜的哭声。
    姜国公冷哼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袖子里的合离书，觉得这事儿完事了，就该去瞧瞧自家胖孙女儿去了。
    阿宝陪着范氏晚上没回来睡。
    见阿宝陪着范氏睡了，晚上也有长辈陪着，姜国公到底放心了些。
    他本就担心阿宝今日惊吓到，没有长辈陪。
    既然有范氏在，姜国公自己也去睡了，等到了第二天，等王蔷上门问安，姜国公就把家里人都叫到了一块儿，把两份合离书拍在范氏的面前。
    “合离？”范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