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芷雪跟段掌柜的契约，签订得十分顺利。
    契约里，多味馆的成本支出由谁负责，收入分红应是几成，多久结算一次分红，都写得清清楚楚。
    甚至，就连彼此所需要负责的领域，也都没有落下。
    譬如，尚芷雪虽只能领分红，不能参与多味馆的管理。但厨房这一块，却是由她说了算的。
    其中，不仅仅是厨房配菜小工的分配，还包括了采购这一块。
    无论是肉类还是蔬菜，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酱醋糖茶，该采购多少，采购哪家的货物，皆由尚芷雪决定。
    签订了契约后，尚芷雪并不忙着回村。而是叫来了厨房的小工，将后厨里里外外存放着的食材，一一检查问询了一边。
    其中，大米和土豆的价格，在尚芷雪看来并不成对比。于是，立即便吩咐了小工，让他们暂缓进货。
    对此，段掌柜很是不解“阿紫，这大米和土豆有什么问题吗？依我看，这些东西都还不错，不必叫停。
    况且，这大米可是从月阳镇林氏米铺购入的。我们多味馆用他们家的大米，已经用了好几年了，从没涨过价。
    还有这土豆，是城东王大娘那里拿的。王大娘是月阳镇里最大的蔬菜档，她的摊位，从头排到尾，足足有八个呢。”
    “顾掌柜，这大米和土豆本身没什么问题。”尚芷雪随手拿起了一个土豆，看了又看“但是，它们的价格有问题。”
    “价格？”顾掌柜一听，越发不解“价格有什么问题？现在市面上的大米将近一两银子一石，林氏米铺给我的价格是九百个铜板。
    还有这土豆，市面上的价格是八文钱一斤，王大娘那头给的价格是六文钱一斤。这么多年来，不管是林氏米铺还是王大娘，从来都没跟我们多味馆涨过价。”
    “她们倒是想涨价了，可她们能吗？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亦没有大旱和大水。人人丰收，这些东西自是涨不起价的。
    改天若是闹起天灾，粮食紧缺，你且瞧瞧她们还会不会以这个价钱给你？”
    一开始，尚芷雪只觉得顾掌柜的格局不大，倒没发现什么别的毛病。
    可如今真正加入了多味馆，她才发现，这个顾掌柜的脑袋，有点简单。
    简单得连尚芷雪自己，都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蠢。
    启城现在每年都是大丰收，各种瓜果蔬菜数不胜数。那些商贩不降价已是敛财，又怎能涨价呢？
    这个段掌柜，明明已经吃了亏，却还以为自己得了个多大的便宜。
    再者，多味馆虽然不大，可好歹开了十年。生意，也不差。每日迎来客往的，可想而知这食材的需求有多大。
    但凡懂得做生意的，都恨不得每天清晨，亲自将食材给送上门来。
    哪里会像林氏米铺和那个王大娘那样？几年固定一个价格，没个折扣不说，还得让多味馆的人自己上门采购。
    所以啊，尚芷雪才一走马上任，便决定换个采购方式。一来可以将采购的价格压一压，二来也省了一个劳力。
    虽然成本的支出，并不需要她来承担几成。但既然入了多味馆，那便得认认真真，为多味馆着想。
    思及此，尚芷雪又道“段掌柜，你知道林氏米铺的大米，是从哪儿来的吗？还有王大娘的蔬菜档，菜又是从哪儿来的？
    她们将生意做得那么大，一日所需不少。总不至于，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家种的吧？”
    “那倒不是……”段掌柜摇了摇头“她们自己哪里种得了那么多？大多都是乡下的农妇农夫挑来卖的。”
    “那段掌柜可知，这一来一回中间得生出多少钱来？农妇卖一石大米给林氏米铺，五百个铜板都拿不到。卖一斤土豆给王大娘，兴许只能得到两文钱。
    可这些商贩，在得到粮食后转手一卖，便是高价。是，在你看来，林氏米铺和王大娘给的价格，是没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也比咱们出去散买要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长期以往，我们得多花多少钱？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去掉中间的这一部分，直接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农妇，让她们给我们供货呢？”
    “可是……我们饭馆不大，每日用到的食材，可比不得那天香楼。想要以便宜的价格从农妇手里拿货，是不可能的事儿。”
    “王大娘从农妇那里拿土豆，是两文钱一斤。那，我们就出四文钱。一石大米林氏米铺花五百个铜板，我们就花六百个。
    这四文钱和六文钱比，哪个多哪个少？六百个铜板和九百个铜板比，又是哪个多哪个少？
    这一石大米省三百文钱，那么十石，就是三两银子。以后咱们多味馆生意一好，大米用得越多，钱就省得越多，不是吗？”
    “好像也是。”段掌柜从前，可从来没有如此精打细算过。如今听尚芷雪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道理。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直接从农妇手中进过货。对于没有做过的事情，她一点底气儿也没有“不过……不是所有的农妇都跟你一样讲理。
    她们大多数，都是刁民。我们每天就买那么几斤十几斤的东西，人家会给这个价钱给我们吗？至少……如果换作是我，散卖个几斤十几斤的东西，我宁愿自己在城门口摆个小摊。”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既说得出，自有办法做得到。”尚芷雪笑了笑“而且……我也认识一些农妇农夫。她们手里的东西比起那几个大商贩来，只强不差。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让她们隔一阵子便将食材送到我们饭馆里。这样，你便又可省掉一个劳力了。”
    “好！你既这么有信心，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反正后厨里的事儿，都是你说了算，我便不管了。”
    说罢，又想了想，道“不过说实话，还是要谢谢你。我没想到，成本这一块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却还能想得这么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