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怎么能和妈妈一样呢。
    我没有勇气真的去死的。
    “我和她当然不一样，”我的语气很平静，“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是知道的，她不是病死的，而是用你给我的这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那天我就躲在床下面，看着她的血沿着床单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蜿蜒成一个让人刻骨铭心的形状……”
    他重新弯下腰抱住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我不好。”
    我轻轻地笑起来：“不，你没有不好，”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很后悔那天趁你下楼给医生开门的时候跑出去了，要不是我不听她的话跑出去，也不会……”
    “不要说了！”他粗暴地打断我，把我整个抱进怀里用被子裹住，“明天你还要上课，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睡觉！”
    阔别十年，他居然又唱歌哄我睡觉了。
    宋楚晨的粤语说得很好，可是他唱粤语歌的时候咬字却不是很清楚，我小时候常常做恶梦，后来就因为想听清楚他唱的歌词，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了，现在也是这样，他轻轻地唱着：“拨着大雾默默地在觅我的去路，但愿路上幸运遇着是你的脚步，我要再见你，只想将心声透露，爱慕，独自望着路上密密画满的记号，象是混乱又象特别为了指我路，到处去碰到处去看，堕入陷阱方知太糊涂……”
    我轻轻地跟着他哼起来：“真心被俘虏，仿佛遭圈套，探索这爱路，你那美态已叫我醉倒，我堕入情网你却在网外看，始终不释放，你笑笑看看我象是望着猎物，我心已伤，我堕入情网你却在网外看，始终不释放，恨、爱，心中激荡……”
    歌是老歌，我好几次去ktv都没点到，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首歌来哄孩子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年过去，他还是执着于唱这首歌。
    只是熟悉的曲调，模糊的歌词，确实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安抚住了我。
    毫无睡意。
    他在我耳边呢喃：“其实我当时只是想早点打发走他们，把事情处理好就带你回去，没有注意到你的裙子也被划开了，在我心里她什么也不是，怎么能跟你比呢？”
    我已经平静下来，并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所以问道：“你怎么突然兽性大发了？”
    “你总能让我有危机感。”他过了许久才这样感叹。
    “其实你很怕对不对？”我努力把脖子歪了歪。
    他重新帮我裹好被子，“我当然怕，你从小到大总能奇奇怪怪地受伤，以前我能把你关在家里，可是现在不行。”
    我打了个哈欠：“为什么不行？”
    “你长大了，总要走出去的，”他平静的告诉我，“你应该和你这个年纪的所有人一样，走出去看看天有多宽地有多广，也许你走出去之后发现有比我好，也对你更好的人，那时候你会像斩断那些不好的过去一样，彻底把我舍弃，所以我害怕，所以想用极端的方式留住你。”
    “你完全没有必要害怕，”我又打了个哈欠，这下睡意来了，“你陪伴我的这十二年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取代的，而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要走，哪怕你要了我，我也依然会走。”
    他把我揽得更紧了些：“不说了，你睡吧。”
    从那一晚之后，宋楚晨送饭接放学乃至晚上的补习都很认真，认真到不再跟我讨论学习以外的事情，程一琛转班之后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只是收拾心情努力冲刺，二模三模过去，分数虽然没有大幅度上涨，但也算是稳步上升了，转眼就要高考了，宋楚晨对我的饮食更加注意起来。
    高考前几天学校统一放假，弦绷得太紧也不是好事，我在家里看书看烦了就做做运动减压，宋楚晨特意弄了台跑步机回来，我看了直呼浪费。
    “你这样我压力多大啊，本来随便做做运动，不浪费电不浪费钱的，你还特意去买台跑步机，我要是不想跑了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
    “一台跑步机能要得了多少钱？”他正在跟三姐研究营养菜谱，“放心，我还不差这点钱。”
    我脖子上搭了块毛巾，把速度调到最慢，改成了走路，回头问他：“你研究好了没有？我饿死了！”
    “就这样吧。”他把菜谱合上递给三姐，起身走过来在我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不要随便在跑步机上回头，万一不小心摔下来怎么办？”
    “哪就那么容易摔了。”我不以为然。
    他伸手按停，拉我下来：“不要一次跑太久，小心肌肉拉伤。”
    我被他拉下来，仰着头问他：“我考完你打算让我报什么学校？”
    “那要看你的分数。”
    “那学什么专业呢？”
    “你自己做主。”
    短暂的放松之后，我终于迎来了高考，宋楚晨看起来比我还紧张，临进考场前我安慰他：“不用紧张，反正不管考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复读了，用不着担心我还坑着你不让你回公司。”
    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心情太复杂了，不能完全用紧张来形容，好了你别管我了，进去吧。”
    我点点头，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考场。
    语文发挥正常，数学超常发挥，宋楚晨晚上都不敢问我考得怎么样，只是一个劲说：“只剩下两门了，放松一点，别紧张……”
    我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笑起来：“我不紧张啊，看样子是你比较紧张。”
    高考第二天对我来说比较艰难，英语本身就是是弱项，考出来还算凑合吧，就是文综的地理题做得不是很理想，出考场的时候表情不是很轻松，宋楚晨这次迎到了校门口，从我手里把笔袋接过去，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考完了就不要想了。”
    “我没有想考试，”我挽住他胳膊，“同学们晚上约好一起去狂欢。”
    他放慢了脚步。
    我又追加了一句：“通宵。”
    “现在直接去？”
    我挽住他胳膊的手更紧了些：“不知道，可能是吧。”
    他停下了脚步。
    “可是我说有事不去了呀，”我笑起来，摇了摇他的胳膊，“你晚上打算带我去哪里玩？”
    “你……不跟他们去？”
    我朝他眨眼：“狂欢这种事……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吗？”
    宋楚晨没有安排一个热闹的狂欢，他今天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车过来接我，车子开到了半山，那里的别墅区有宋家的产业。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的小手指微微翘起来了，这是他十分紧张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
    我有些庆幸今晚没有跟他们去狂欢了。
    下车的时候他特意没让我自己下来，而是亲自绕到我这边来替我开车门，我下来之后他也很自然的牵住了我的手。
    不是握，不是拉，而是牵。
    十指交握。
    我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样平等的牵手方式。
    宋家有不少别墅，可我没想到，宋楚晨会把这一栋也买下来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别墅，为什么带我来？”我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他身后。
    “就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的原因，所以才特意带你来解开你的心结。”
    他回头朝我笑了笑，同时手上加了点力把我拉过去，我一个趔趄倒进他怀里，他松开了我的手来接住我，松开我手的那只手顺势就停在了我的腰上，我感觉他今晚不太对劲。
    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走进去的时候不无遗憾的想，如果他真的把当年那个欺负我的韩熙叫来，我是会抡她俩大耳瓜子解气呢，还是会大方地说算了？
    “我没有把当年的人找来给你解气，你很失望？”
    “是有一点儿。”我老实地点头。
    他笑起来，“这么多年了，要不是那天晚上你这么大反应不肯穿我的衣服，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记恨到现在。”
    “如果那天给她披衣服的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我一直想问，我去拿我的衣服来给你时，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你的衣服？你的衣服不是早给她披上了么，别告诉我你把衣柜都带去了。”
    他瞪着眼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点头：“所以你不是因为我给她披了衣服而生气，而是因为以为我给她披的，是我的衣服？”
    我也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缓过来：“好吧，看来我是误会了。”
    宋楚晨没有再说什么，揽着我的腰把我带到当时我和韩熙打架的地方：“如果更给我机会重来一次，我……”
    “你一定会先来扶我的，对不对？”我仰头问他。
    “不，”他也低头看我，“我会从始至终都紧拉住你的手，我会全程带着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宋家，也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宋楚晨放在我腰上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考完试了，想去哪里玩玩？”
    我问他：“你有时间陪我去旅游吗？”
    “那要看你想去哪里，如果不是太远，就没有问题。”
    于是我低头认真的想，什么地方好玩浪漫还不是很远。
    可是我地理不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地方，于是还是问他：“你想想，什么地方是你能去的。”
    他笑了：“没我不行？”
    我嘟起嘴没说话。
    他又问：“不考虑这些，你想去哪里？”
    “圣安寺！”我脱口而出。
    宋楚晨显然没想到我会想去这个地方，但他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行，你的毕业旅行，你自己做主！”
    从家里出发去圣安寺并不需要很长时间，宋楚晨当然还是自己开车，我则主动爬到副驾驶座去，他开车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看我，但他心情还不错：“挑了这么近的地方，你是有多担心我不肯陪你来啊？”
    “也不是，”我想了想，“主要也没什么别的地方想去，我知道为了我考试的事你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了，我这不是长大了么，也该懂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