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作品:《温水烈酒

    姜昀祺不想“情绝”。死都不想。
    裴辙微怔,片刻又气又笑,“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你不喜欢我。”
    一句话没过脑子,姜昀祺说完霎时愣住。
    暴露了……
    暴露了!
    不行啊!
    这比“不想高考”冲击还大……
    裴辙会怎么想他?
    ——厌学、不想高考,还早恋!
    裴辙肯定对他失望透顶……
    姜昀祺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反应敏捷过。
    话音刚落的一秒间隙里,姜昀祺一瞬不瞬紧盯着裴辙,清澈蓝眸倒映面前人的影子,不放过裴辙脸上任何一丝类似于失望、疑惑或是惊诧的神情波动,张嘴快速道:“我怕你不要我。我怕你送我走。毕竟我又不姓裴。我是个外人……”
    那一句莽撞的喜欢顷刻间被框进亲情的依赖里,显得情有可原,摆得正大光明。
    说完,一口气不带喘的姜昀祺闭眼转身,生怕让裴辙察觉过分快的不寻常心率。
    不能让他知道。
    不能。
    至少不是现在。
    姜昀祺心跳如鼓。
    裴辙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握着作文纸的手微微发紧。
    姜昀祺没发现。
    过了会,姜昀祺听见裴辙对他说:“不要瞎想。早点睡。”
    裴辙关了灯。
    卧室瞬间暗下,客厅一束光拉长到姜昀祺被沿。
    门在身后合上的时候,裴辙低头发现作文纸早就皱得不成样子。
    第20章 千钧之力
    宋姨走过来,悄声:“睡了?”
    裴辙点头,手机这时响起,是裴玥。
    裴辙进了书房,将作文纸抚平夹入姜昀祺语文书,接起电话。
    “裴辙”,裴玥声音带着回声,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省人医十五楼再往上就是顶层,这个时间点,风声有点大。药剂科崔护士哐啷几下拉扯,推开天台铁门,借着壁灯,探头找到站着打电话的裴玥,朝裴玥摇头,神情遗憾,还是没有找到。
    “昀祺的医疗档案全部不见了。”
    风声霎时静止。
    裴辙立书桌旁,视线定格在姜昀祺各科错题集封面上,名字那一栏“姜昀祺”三个字是开学时姜昀祺央他一本本给写上去的。
    裴玥往回走,语气稍急,对裴辙道:“这次的体检结果出来,我让护士和以前一样整理到昀祺病例档案里去。可是今天上午一上班,崔护士就跑过来找我,说昀祺的档案——七年的所有档案,记录遂浒大爆炸后肺部感染和失忆的档案,全部不见了。”
    “一整天都在找。十五楼的档案科也都在找,就是找不到。”
    厚重铁门在身后关上,风声被彻底隔绝。
    裴玥嗓音颤抖,深吸口气继续道:“然后调了档案科里的监控,发现一周前的监控全被人抹了——”
    唰啦一声,像是有什么被拉开。
    电话一头转瞬鼓荡起寒峭风声。
    “裴辙?”
    裴辙打开书房窗户,没有说话。
    夜色深沉,寒气潮湿,远远起了片雾。路灯被裹挟进白色迷雾中,入眼惨白失真。最黑暗的地方,光线都被吞噬,像是蛰伏着什么,风声带起的嘈杂类同猛兽蚕食的咀嚼,步步逼近。
    残臂终于从深渊里爬出来,五指狰狞,绝不善罢甘休。
    “我知道了。”
    裴辙转身面向室内,同样暗沉,只是门缝下泄露出一线暖黄。
    “姐,早点休息。这件事我转托刑侦队。你别担心。”
    裴玥没再说什么,片刻一字一顿道:“裴辙,你要小心。”
    游况接到裴辙电话的时候,李勋已经失踪四个小时。
    裴辙将省人医的情况告知,游况立即安排人过去,接着道:“裴司,李勋失踪了。”
    “监控查到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裕丰路南街,美食街那道上,距离附中也不远。”
    裴辙闭眼沉默,神色凝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划过骇人冷锋,“目前是生是死?”
    游况犹豫几秒,“不知道”。
    “他身上有追踪器,但一个小时前信号被人为切断,地点在顺平郊区桃杨路垃圾分类处。我们的人已经赶过去,这会应该到了。”
    裴辙让游况一有消息就告诉他。
    书房灯开了,室内大亮。
    书架最边上靠近窗帘的地方,有一个挂着锁的柜子,不仔细去看去找,不会注意到。
    裴辙从上排书架上第四册书页中间找到钥匙,打开柜子。
    是一沓照片和一把枪。
    枪身锃亮反光,子弹散落在一边。
    接下来的动作缓慢熟练,像是进行过无数次,手腕反转,指腹摩擦,从容不迫。
    裴辙右手握枪,左手有条不紊拆卸弹夹,打开保险,按下插销。一把枪拆卸得四分五落。部件挨个掉入柜子,子弹弹开,声音很轻。
    裴辙看了会,视线专注,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镇静沉着,垂落眸光里有血腥与硝烟堆积起的冷酷与肃杀,无声无息。
    再原样装回,下一秒,子弹上膛。
    裴辙握枪,一个人站了很久。
    久到室内温度和外面一样,裴辙才将枪放回,关灯走出书房。
    姜昀祺一开始不是很睡得着。
    脑子里翻滚着那句“怕你不喜欢我”,担心来担心去,担心裴辙察觉出万分之一,又隐隐抱着一点微弱的遐想。
    脑神经过分活跃,这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姜昀祺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间空荡荡的破旧房子里,外面是日暮光景,倾斜的日光在泛黄剥落的墙壁上打下薄薄一层。走几步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姜昀祺四处看了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忽然,远处暗影里有一个人背朝他站着,只一眼,姜昀祺就无比欣喜,他忘却所有,朝那人背影一心一意跑去。
    “裴哥!”
    那人转过了身。
    下一秒,姜昀祺惊恐尖叫,吓得后退,小腿猝然失力,一下跪倒在地。
    眼前的裴辙浑身是血,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刀!
    血在淌,一直淌,怎么都淌不尽似的,一路淌到姜昀祺手边,滚烫潮湿,是裴辙的血。
    姜昀祺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就下来了,心脏像是被人狠狠一拳砸碎,碎得不成样子。
    姜昀祺低头哭得不能自已,胸口一阵痉挛抽痛,眼前一片模糊,姜昀祺哑声哭喊:“裴哥裴哥裴哥……”
    “裴哥你怎么了——”
    突然,撑在地上满手鲜血的手心触摸到什么。
    姜昀祺抽噎着低头去看——
    是匕首。
    陡然间,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姜昀祺吓得一动不动。
    他怔怔盯着自己手心,嗓子口是急剧屏息带来的尖锐刺痛。
    姜昀祺僵硬抬头,傻了似的,满脸泪痕。
    刺入裴辙胸前的那把匕首不见了。
    就握在他手里——
    “裴哥!”
    姜昀祺剧烈咳嗽,喘得很急,睁开眼全是黑暗,看不到底的黑暗——
    “呜……裴哥……”
    姜昀祺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姜昀祺一遍遍叫着裴辙。
    有人开门进来了。
    “昀祺?”
    姜昀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他直接朝向他走来的人影伸出手,“呜呜……裴哥……”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