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断情

作品:《宫阙魂

    第26章 断情
    明月帮我放下帘帐。我从帘帐中伸出了手,张太医为我号了脉,说到:“娘娘,这医术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可否让我看看娘娘啊?”这时明月不满的说到:“娘娘千金之躯,况且还在榻上,怎能让男眷相见?”
    那张太医笑了一声说道:“依姑娘这么说,我还不该为娘娘号脉?我要看娘娘是为了诊断娘娘的病情,又不是有什么歹意。”
    明月还要争辩,我忙打住了她,说道:“不碍事的,只是尚未熟悉怕大人见笑了。明月,扶我起来。”明月撩起了帘帐,我起了身靠在床头。
    张太医看了看我,说道:“娘娘,下官可否单独和娘娘谈谈?”我吃了一惊,莫非我这病还不轻?我让明月和灵儿退了下去,问道:“难道是我这病?”
    张太医忙摇了摇头,突然跪了下去,说道:“娘娘,下官是襄亲王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下子乱了方寸,问道:“他?他回来了?他叫你来做什么?他过的可好?”
    “回娘娘,自打娘娘进宫之后,王爷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了,旁人怎么劝都不听。本来王爷想给娘娘写封信的,可这后宫人杂,书信之类的还是不好交与娘娘。于是襄王爷让我带来本诗集,让我有机会就交与娘娘。”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本《欧阳修诗集》交给了我,我接过诗集,疑惑的问道:“这是……”
    张太医说道:“娘娘看第五首就明白了,下官先告退了。娘娘的病并无大碍,只是略染风寒。娘娘好生修养,下官开了方子便让明月姑娘去领药。”
    我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张大人了。”
    服了药后,头好似不那么涨了。明月服侍我躺了下来,我悄悄的拿出诗集,打开看了起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里面还夹了一朵小花,就是博果尔当年为我采的那种。
    我轻轻读着这首《生查子元夕》王爷的心思全都在这首诗里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嗅着淡淡的花香。抱着诗集在床上反复辗转,直到天微微亮才昏昏睡了去。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博果尔。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突然我又看到了福临站在我身后。他们两个打了起来,我想制止他们,我大声的喊着,可是我却发布出声音。正在这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动我。
    我一下睁开了眼,看到雅栀正在拿诗集。雅栀一回头看到我看着她,吓的坐到了地上说道:“娘娘,您吓死奴婢了。奴婢见您看诗集看的睡着了,想把诗集拿出来。是奴婢吧娘娘吵醒了吧?”
    我看了看手中的诗集,说道:“昨儿个睡不着,看的晚了些,不知不觉就抱着睡了。”雅栀从我手里接过了书,码放到书架上说道:“娘娘您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会,时辰还早呢!”
    我点了点头,又躺倒了床上。回想着刚才梦中的事情,不由得惊出一身的虚汗,我握着念珠暗自说道:“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不要发生。”
    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吴公公就通传道:“万岁爷驾临永寿宫。”
    我忙起身要去迎驾,却被大步走进来的福临拦了下。福临把我抱回到床上,细心的为我盖好被子说道:“你病了,就好生养着。可不许在乱跑了,你这身子单自己要多注意些。”福临看着我手上的念珠说道:“朕怎不知原来你是信佛的?还带着念珠。”
    我摇了摇头,摘下念珠说道:“臣妾这念珠是以为高人送的,我阿玛说额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有一位高人忽然出现。送了一串念珠,说是能保我平安,据说这话刚说完,我就出生了。”
    “哦?真有此事。”福临小有兴趣的坐到了床边问到:“那这高人有没有说,你夫君是当今圣上啊?”
    “皇上……”我害羞的娇嗔道。
    福临捧起了我的脸,认真的说道:“珠儿,你要相信朕。只要你能在朕的身边,朕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一直对视着。福临突然向我吻了过来,我只感觉到我的嘴唇触到一片温软。我瞪大了眼睛,霎也不霎的看着他,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的疯狂。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福临送开了我,我大口的喘着气。福临认真的看着我,眼角露出了幸福的笑。他摸着我的脸颊说道:“好好养病,朕还要去给皇额娘请安。朕先走了,改些日子在来看你。”我点了点头,福临站起身推开了房门。
    “皇上您出来了。”门外竟然站着雅栀,她现在正冻的满脸通红在外面蹦蹦跳跳的。
    “干嘛等在外面,冻坏了谁照顾你们主子。”福临看了眼雅栀,随后出门了。
    我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心里闪现出了一丝的感动。
    “娘娘,皇上好疼娘娘啊!听说娘娘病了,这么早就来看娘娘了。”雅栀高兴地说到。
    我看了她一眼,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那个吻,我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仿佛觉得日光都照到了我的身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这几日张太医日日来为我诊脉,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一狠心,把下人都支了出去,对他说:“张太医早日回复王爷吧,珠儿承蒙王爷厚爱,无福消受。事已至此,望王爷忘却前尘往事。珍惜眼前人吧,金蝉格格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希望王爷不要辜负了她。”
    张太医叹息一声,径自在对面坐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王爷终日借酒买醉,金蝉格格几次去王府都被赶了出来。王爷和娘娘一样,景遇不一,心思各异。下官知道娘娘这么做事为了王爷好,可是王爷哪听的进去啊?前段时间王爷闹着要进宫和皇上说明,多亏了金蝉格格几次将王爷拦了下来。”
    我听到这话半晌没有言语,我盯着张太医看了片刻,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我吸了一口气,“就当做是我无情吧,最后再王爷心里我无非是什么纣妲己、汉飞燕、唐武裴,我都认了。今后王爷有何也与我毫不相干了。”
    张太医叹了口气,“娘娘,您与王爷的事,下官本是不应过问的。不过有些事情,该断,还是早些断了的好。”
    听到他这么说,我自嘲地一笑,“我何尝不是想早日了断了,这事关系到我董鄂氏百余口性命。你转告王爷,王爷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只能来世再报了,今生也只能这样了!为我买醉不值得。”
    张太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剑不伤人,情伤人。下官此次前来其实是受人之托,金蝉格格想入宫,与娘娘见上一面。”
    “金蝉?金蝉要见我。”我慌忙点了点头,“好的,我明天就派人请她来宫里。”
    金蝉来找我,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因为博果尔的事情。博果尔放不下这段感情,可我又何曾想割弃。皇明难为,我入了宫,就要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我没办法心里念着博果尔却对皇上巧言欢笑,我做不到。男人的心很大,大到可以容天下。女的心很小,小到只能放下一个人。
    第二天金蝉来的永寿宫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曾经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面颊消瘦,双眼浮肿,眼周泛着淡淡的青色。脸色虽然白皙,可是却带着一种苍白。
    她直直的看向我,深深的一揖,“拜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吉祥。”我忙上前扶起她,让下人们都下去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这样,发生什么了?”我急切的询问着。
    我话音刚落,金蝉的泪水就哗的一下落了下来。金蝉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拽着我的衣摆大声哭着,“姐姐,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快救救表哥吧。表哥就要废了,他整日里不停的喝酒。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喝醉了就哭喊着要来找你。”金蝉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的说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姐姐为难,我知道我不该来找姐姐。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啊,表哥他不停的喝酒,都吐血了。”
    听到这句话,宛如惊天霹雳。“什么?你说什么?吐血,怎么会吐血啊。没有太医去医治吗,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吐血?”我用力摇晃着金蝉。心里一阵阵的揪疼,我不敢去想象博果尔会是什么样子。那样一个分度偏偏意气风发的男子,怎么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太医说他一定要戒酒,可是表哥每日酗酒,下人们都不敢管。我去砸他的酒瓶,他居然打我。他说他喝醉了心就不会疼了,喝醉了就能看到你了。”金蝉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拉着我的衣摆,“姐姐我求求你了,救救表哥吧。哪怕就是要让他断了念想,也见上他一面吧,金蝉给你磕头了姐姐。”金蝉趴在地上,用力的磕着。
    我一把抱住金蝉,泣不成声,“不要,不要这样,我也难受。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我本以为时间长了博果尔就能接受你,忘了我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出宫。”
    金蝉高兴的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妃子除了省亲就不能出宫了。我去求皇帝表哥,就说你是去丞相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们要尽快出去,表哥的身体可等不得了。”
    “好,好,全听你的。”我话音没落,只听外面小太监大声通报,“万岁爷吉祥……”
    皇上来了,我和金蝉互相对视,愣了一下。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听说朕的金蝉格格这一进宫就来到了永寿宫,看来这永寿宫真是人气旺啊。”福临笑着走了进来。
    我和金蝉忙给福临请了安,低着头站在一旁,心里暗自思量着该怎么开口说出宫的事情。
    福临看我俩都低头不语,奇怪的看了看,“怎么朕一来了,爱妃和金蝉格格就都不说话了?”福临低头看我,猛的抬起我的脸,对上了我的眼睛。
    “怎么哭了?”福临皱了皱眉,又看了看也已经哭红双眼的金蝉,“两个人都哭成这样,吃什么事了?”
    我忙笑了笑,拉过福临的手,让福临坐到了榻上,“臣妾只是与金蝉妹妹多日未见,倍感思念。又怀念起以前的时候,不由得有感而发。”
    “哦?原来爱妃和金蝉之前就认识?”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相识了,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和金蝉妹妹一见如故,早已情同姐妹。”
    “是这样啊,”福临笑着看了看哭红眼的金蝉,“若是舍不得你这珠儿姐姐,你就搬来宫中小住几日。”
    听福临这么说我们两个都慌了,金蝉急忙摆着手,“不用了,皇帝表哥,蝉儿能求你允蝉儿一件事吗?”
    “什么事?”福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金蝉好奇的问着。
    金蝉紧张的看了看我,“能让贤妃娘娘在丞相府住一日吗?”
    “荒谬,”福临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我和金蝉吓的立马跪在了福临面前。“你也说她是朕的贤妃娘娘,哪有妃子居住在丞相府的,成何体统。”
    我忙抬起头对福临说,“皇上,金蝉格格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臣妾在未出阁的时候就经常去丞相府,丞相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臣妾只是与金蝉思念的紧,而金蝉的性子让她住在宫里无异于将她锁在牢笼。所以臣妾才和金蝉格格斗胆提出,想去丞相府小聚一日,臣妾也想回鄂硕府看望阿玛和额娘。臣妾自小就相绕父母膝下,现在嫁入深宫,甚为思念……”我说着就哽咽了。
    说完这些话我的手心直冒冷汗,这些话可是句句有杀头的危险。皇家有规矩:凡是进来皇宫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宫女,不管是谁,都要把家乡、父母、姐妹、亲戚、朋友,全部忘记,一心一意地伺候皇上。不这样,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我既然入宫当了妃子,别说是从前的朋友了,连想念家乡都算有错的。
    福临看了看哭泣的我,心疼的把我拉起,为我擦拭着眼泪。“想父母此乃人之常情,只是妃子住在丞相府实在是不合情理,这次回鄂硕府多住两日。”
    我忙欣喜的看着福临,“谢皇上恩典。”可是福临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是觉得对不起他。他宠爱我,包容我,为了我不顾后宫的规矩。可是如果他知道我是为了去看博果尔而骗他的话,不知他会不会还是这样宽容。
    金蝉和我坐着马车驶出了神武门,一路上金蝉不停的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去襄王府。”我一把拉住了她,冲着外面大声说,“你怕是糊涂了吧,去什么襄王府,我是要回鄂硕府的。”
    金蝉看着我愣了愣,我压低声音和她说:“和皇上说的是我要会鄂硕府小住二日,怎么能去襄王府?先回鄂硕府,咱们再改道去看博果尔。”
    回到鄂硕府,我和金蝉忙换了身丫鬟的装扮,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来到襄王府,虽然王府并无改动,可是总也似透露着一丝哀伤。下人们一个个愁容满面,这时管家看到了我们,“哎呦,我的金蝉格格啊,你怎么敢就这么进来了啊。”管家一着急也顾不上礼数了,急忙拉着我们走到了后院,“格格啊,现在珠儿小姐已经是娘娘了,你就带着娘娘穿的丫鬟的衣服,这么从大门进来。要是传出去,这不是要王爷的命吗。”
    金蝉没理会管家,急急忙忙的四处张望,“表哥呢?表哥去哪里了?”
    管家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我走进书房,一股呛鼻的酒味迎面扑来。博果尔醉醺醺的趴在书桌上,不停的喝着杯中的酒喃喃自语。“世情薄,红尘乱。不由心,人难言。”
    我走到博果尔身边,把手挡在了他的杯子上。博果尔顺着我的手,看向我。痴痴的望着,“珠儿?我定是又醉了,不过只要看见你就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