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沙漠里的追杀
作品:《兽猎》 厚彦舞齿听到了猎物的谈话声,可声音飘忽,时而近,时而远,就是偏偏不见说话者进入伏击圈。
处境尴尬,猎物尚未上钩,不能动,不动,太阳一直炙烤,汗如雨下。要命的是,整个身躯闷在沙砾下,汗水难以有效蒸发带走热量,体温越来越高。
正按捺不住欲跳将起来,猎物谈话声又逼近,不想临门一脚交臂失之,强忍。等待数分钟,声音再度远去。
八嘎,上当了!
尽管想不通对手是如何发现这次隐秘的伏击的,但他敢确定,对手分明在戏弄他,让他傻傻地多“期待”了半个多小时。
“巴嘎雅路,追!”
最不愿意看见一幕还是发生了——强行追击。
沙漠中穷追猛打是典型同归于尽式战术,猎物乱蹿,猎人紧随,到最后迷失方向耗尽淡水,都是输家。
跳出沙坑,转身,抬望眼,可恶,对手就在视线范围内,俩人,大约百余米远,悠然端坐在沙坡的上半段,身边搭架着一顶简易凉棚。
“开枪,攻击!”
令下,枪声接二连三响。
结果很失望,扭曲的地表热流严重干扰射手的判断,子弹落点相去甚远,气得厚彦舞齿直跺脚。
牛十三并未原地等着枪毙,拔起简易凉棚,一溜烟爬上沙丘,牵着早已拉上坡顶的的战马眨眼消失在沙丘之后。
“东谷,去,把骆驼队带上。”
“嗨!”东谷应命折返。
愤怒归愤怒,厚彦舞齿还不至于失去理智,相反很心里很清楚,以眼下的身体状态,没有后勤供应,烈日下坚持不了一个,甚至半个时辰。
“追,杀死他们!”
距离很近,无法拒绝诱惑。
不过,现实并非想象中的简单,看似相差百十米,可双方还存在个落差,牛十三处于沙丘之巅附近,而他在沙丘的沟底。等他率领一众士兵攀爬上沙丘,牛十三一行已然在三四百米外。
看得出,牛十三并打算翻越一道沙丘,他们一直顺着蜿蜒迂回的沟壑行走,眼看即将逃出视线范围。
厚彦舞齿扔掉中看不中用的手枪,拿着马刀率先滑下沙丘,尾追而去。
脚印新鲜出炉,循着脚印追踪不难,难点在于压缩距离。双方都是徒步,体力在伯仲之间,严格来说,此时牛十三的体力比鬼子的还好一些。厚彦舞齿胜在坚韧,牛十三则意志坚定,于是,这一追就是大半个时辰,双方均筋疲力尽,体虚力弱……
走着走着,起伏的沙丘渐少,地形趋向平缓。但烈日不减,路途依旧艰难。
“八,八,八嘎,”厚彦舞齿喝尽了水壶里的最后一滴水,拄着马刀喘粗气。
艰难回头望去,身后的士兵稀稀落落,跟上他节奏的十不足三。不远处,更有人倒下,一动不动。
前方,牛十三与大憨同样接近油尽灯枯,唯一的一匹战马终于倒下,抽搐,俩人卸下马背的武器后,拄刀单膝半跪积攒力气。
“水,”大憨一手撑着毛毡遮太阳,一手递过葫芦。
牛十三接过,摇了摇,还剩小半壶,含了一小口,还给大憨。大憨也含上一小口。
形势对他们有利,鬼子在沙堆里蒸桑拿半天,虚耗体力与淡水,再经过一次死亡行军的折腾,已濒临极限,只要再熬小半个时辰,提着刀就能挨个送他们回老家,连半点反抗涟漪都不会发生。
距离已经缩短至不到两百米,牛十三刻意为之,既给对手希望,又方便最后时刻的杀戮。
不出所料,鬼子追兵从趔趄到站立,再到半跪,体力每况愈下。追得最凶狠的鬼子明显是一名军官,此前总能听到他的大呼小叫,闹得最凶,所以此时的状态最糟糕,远远望去,连拄刀的力气都没了,身体慢慢下倾,几乎趴在黄沙上。
是时候了。
牛十三勉强站起来,抽出深深插入黄沙下的马刀,拖刀而行。
从厚彦舞齿的角度望去,满满的上当悲剧感。对手根本就没想着活命,破釜沉舟,把他引入绝境……该死,中谷的骆驼队怎么还没追上来,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如果中谷如期赶到,又岂容牛十三猖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一点意外导致满盘皆输。
来吧,来吧,咬牙挣扎欲爬起,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趴下,脸颊紧贴火热的沙砾,直烫得皮焦肉熟。麻木的神经并未如实将真实感受上传大脑,反而幻传一种麻辣汤的气息。
汤,汤水,解渴的汤水……厚彦舞齿看到了希望,伸手去够,差点点,再够,还是差一点点,无论怎么伸手,可惜永远差一点点,汤水不与厚颜君。
脚板踩踏沙砾的“嘎吱”声飘入耳里,牛十三来了,身影朦胧,地表的上升热流疯狂地放大他的体型,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
“叮铃,叮铃,”
恰在此时,若幻若真的驼铃声敲动耳膜。
“巴沟——”
子弹掠过。
哈哈,中谷来了!
这次不是幻觉,确实是中谷。
“巴沟——”
枪击持续,接连不断,挡住了牛十三的脚步,拯救厚彦舞齿于绝望之际。
“中,中尉,水,水来了,”中谷第一个来到厚彦舞齿身边,不由分说,端着水壶先淋脑袋,再喂入嘴里。
厚彦舞齿猛灌几大口,直至喝干水壶里的水。
“追,追,”
念念不忘使命。
中谷不动。
岂有此理,敢抗命?
“八,八嘎,”
“中,中尉,息怒,我们的淡水不够了。”
阴云来袭。明明有十多头骆驼,每头骆驼都背着满满的两大羊皮袋淡水,怎么就不够了呢?加上不正常的迟到,肯定发生了什么。
中谷沮丧道:“那俩向导逃了,带走几头骆驼,临走前把所有水袋都扎穿。”
向导或许是见财起意,又或许是不堪受辱,总之开溜了,为避报复以及以后的问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切断主子的活路。
厚彦舞齿一听,怒火攻心,当场晕厥。
中谷伸手搀扶,无意中触碰其额头,心凉半截:和砂子一般的烫手,中暑了……
在沙漠中,中暑是最大的杀手,由于严重缺水,体温在短短几分钟内飙升,迅速烧坏脑袋,除非抢救及时,否则即便侥幸活下来也难逃沦为白痴的厄运。
牛十三和大憨的状况纯属五十笑一百,随着半壶淡水告罄,也将无可避免地步厚彦舞齿的后尘。
英雄无惧死亡,遗憾的是未能手刃那些个杀死大头的鬼子,至少未能亲眼目睹其死去。
午后的烈日丧心病狂地炙烤大地,热量积累达到了白天的峰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行走无疑于自杀。尽管抱着必死之心,但牛十三还没傻到自寻短见。
用破毛毡搭起遮阳棚,俩人挤在阴影下苟延残喘。
鬼子就在两里地外,太阳落山便是决战之时。
“牛,牛队,你说,今天被咱,折,折腾死的鬼子,有,有没二十?”大憨舔着干涸的嘴唇说道。
鬼子开始追击时目测有三十来人,到最后一眼望去不过寥寥数人,掉队的想必都倒下了。乐观一点,基本可以断定他们都见阎王了。
牛十三不答话,给他一块小石块。
小石块的用途是用来含在嘴里。含着小石块虽不能解渴,但能刺激唾液分泌,缓解口干舌燥的痛苦,更能避免因为说话而流失水分。
干热的西风徐徐吹拂,加紧压榨身体里的每一个水分子。空气的温度高出体温许多,人似在蒸笼里,满脑子是脱个赤条条的冲动,实际上却不得不反其道行之——扯好衣服,尽量隔阻皮肤与空气直接接触。
体力消耗严重,肚子咕咕叫。
大憨取出肉干。
牛十三忙阻止。过往的经验表明,缺水的情况下吃干质食物只会更加口渴,加速死亡。
吃,渴死;不吃,饿死。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吹来,吹倒支撑帐篷的马刀刀鞘。
牛十三拾起刀鞘,重新搭建凉棚。完工后,用力拍实刀鞘边缘的沙砾。
奇迹由此开启。
牛十三感觉脚边的沙砾在动,低头一瞧,沙砾在上翻,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正钻上来。
瞠目结舌地盯着。
不多久,一点尖爪子伸出沙面,然后是一条青蛙腿,再然后是一张青蛙嘴和脑袋。
牛十三眼疾手快,匕首一插,将整只青蛙挑出来。青蛙与常见的田蛙林蛙不一样,体型很小,不及拳头一半,颜色则如黄沙。
大憨惊奇地扒开青蛙钻出来的洞穴,掘地三尺。
“湿沙,湿沙!”三尺之下藏惊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脚下所站的正是那个消失的绿洲!
新发现就像迷航孤舟在黑夜里遇上的导航灯,又如溺水之人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点燃了俩人的求生欲望。
舔了舔,是淡水。
俩人继续深挖,扩展,取出大量湿沙,脱下上衣包裹,用力旋拧,互相往对方的头上和嘴里挤压出一条条水线,一滴滴水珠,尽情畅享清凉世界。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俩人暑气全消,并灌满两壶淡水。接着,把坑填平,覆盖上黄沙,消除痕迹,以免为鬼子作嫁衣裳。
“今晚吃青蛙大餐。”牛十三高兴道。
“只有一只,豆丁那么大,不够一口咧。”大憨捏着那只救命的小青蛙说。
牛十三笑:“放心,有的是。”
说着,原地起跳,用力踩踏,再蹦起,踩踏,玩儿似的,到处蹦蹦跳跳。
“来,一起跳,用力跳。”
大憨将信将疑,但是见牛十三跳得起劲,便也跳起来。
很快,一只青蛙露头,跃上沙面,呆头呆脑,眨动眼皮四张张望。
牛十三示意大憨继续跳,自己则去收获。
青蛙好像刚睡醒,懵懵懂懂,一逮一个准。俩人合作,一共逮了五只。
“这,这,青蛙咋藏在地下?”
大憨欢喜之余,疑惑不解。
牛十三无法解释。
俩人相视而笑,管它呢,有肉吃就行。
其实,这是生活在绿洲里的青蛙的特性,每每遇到干旱断水季节,便将自己埋入泥浆里沉睡,等地下水重新注入绿洲时再出来活动。当牛十三拍实刀鞘周围的黄沙时,正好刀鞘下藏着有一只青蛙,听到震动,以为是泉水浸踏流沙的响动,于是迫不及待钻出洞穴。
牛十三很聪明,观察入微,不懂原由并不妨碍他明白用力震动就能引出青蛙的因果关系。
当下,俩人剥掉蛙皮,去头去内脏,生吃蛙肉。生蛙肉营养丰富,且水分充足,俩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料理垃圾后,已是傍晚。爬上沙丘眺望,看鬼子那边如何。不看不觉危险,一看吓一跳,鬼子来了,悄悄潜伏逼近,好几十人,半里地外……
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看起来今天的苦难白受了,鬼子一个也没折损,而且个个行动自若。
咋回事,难道鬼子也发现了黄沙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