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你还嫩着点

作品:《兽猎

    夜色终于落下帷幕,大地被漆黑笼罩,空气中,不时响动着战马
    “呼噜噜”的低鸣声。
    鬼子骑兵巡逻队全部都回来了,与小马的描述完全一致,三十多
    匹战马悉数放在村东的马圈里由伪军负责喂养照料。
    自入夜后,时间就像一种刑具,煎熬着炮楼里的东川。
    游击队到底来不来?
    时间更像一条蚕虫,不断吞食他的自信。推测再合理,计划再完美也抵不过惨淡的事实——外面的世界静悄悄,没有半分游击队到来的迹象。
    “起风了,东风。”中谷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很不合时宜,听着像讽刺,心烦意躁。
    炮楼外,风声一声紧似一声。这里刮风很平常,冬天北风,春天东风,向来如此,没啥值得大惊小怪。
    “几点了?”
    “报告东川少尉,23点51分。”悠闲无事的重机枪弹药手迅速回应。
    一直在看手表呢,数着滴答声等着换班。唯独重机枪射手不得不煞有介事地站在重机枪后,面对射击孔外的黑暗世界发愣。
    连续几夜的疑神疑鬼,重机枪班组士兵都麻木了。从他们的神情看,并不看好东川大人的计划。三关镇地界那么广,游击队未必注意到这里,要动手也是优先去西坡屯复仇,或者前往三关镇夺回同伙的首级。
    “如果我是牛十三,我会选择在凌晨3点到4点期间发难,那时候,人最困乏,警惕性最低。”
    中谷曾经在满洲与抗联交过手,熟悉游击战的套路。
    “你说得在理,可是我们的堵住太大了,而且对手是牛十三,不得不谨慎些。”东川不为所动。
    “你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拜托,是顽强,意志顽强。”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零点,副射手前来换班。重机枪射手如释重负,立正,敬礼,走向墙角缩进被窝里。
    就在这时,马圈那边传来骚动,战马嘶鸣,情绪躁动。
    鱼儿咬钩了!
    东川一阵悸动。可是转念一想,不对,为何潜伏在马圈地窖里的士兵不按计划发射照明弹?
    透过射击孔外望,大地一片漆黑。
    “八嘎!”气急败坏,负责警戒的士兵一定是睡着了,以至于没察觉摸进马圈的游击队。
    “照明弹!”
    喊声未落,马圈那边,一点红色姗姗来迟,冉冉升起,升到半空,“砰”,炸亮,释放耀眼炫目的光芒,将马圈照亮得如同白昼。
    东川没空闲功夫追究警戒士兵的失职,双眼圆睁,努力搜寻亮光范围内的可疑形迹。
    “那,在那,11点钟方向,700米!”中谷好眼力,第一个发现目标。
    接着东川也看见了。
    “射击!”
    副射手移动准星瞄准,乖乖,五六个移动点,在稀疏的灌木丛间飞奔,游击队滴干活!
    哒哒哒——
    重机枪喷吐火舌,炽热冒烟的弹壳随着枪身震动“叮叮当当”落地。
    “咳咳咳,”
    东风将枪口的硝烟灌进来,直呛得炮楼里的各人咳嗽不止。
    村尾炮楼的重机枪也加入了射杀行列,子弹夹杂着校正用的曳光弹飞掠夜空,绚丽夺目。
    “出击,出击,消灭游击队!”
    东川朝跑楼下吆喝。
    炮楼底层和院子里驻扎着十数个鬼子兵,听到命令,赶紧出窝,朝马圈那边摸去。
    马圈那边再升起第二颗照明弹接力保持光亮。重机枪射手一口气打完一个排子弹,弹药手熟练地换上一个弹排。东川迫不及待跑上楼顶举望远镜查看射击效果。
    这一看,心惊肉跳——马圈里,群马恐慌性狂奔,横冲直撞,似乎感受到了世界末日的来临,或者说更像中邪,疯狂冲击围栏,看样子企图突破围栏外逃。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瞬间,脑海里自动跳出中谷的无奈述说“战马突然失控”,没想到现在,轮到他经历这离奇的现象,当亲眼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才体会到当时中谷的心情是怎样的恐惧。
    “尿骚味!”
    身后,中谷惊叫。
    是的,闻到了,东风一阵接一阵,潮湿的寒气中散发着动物粪便的臊气,但是,马圈里本身就是这气味啊,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中谷使劲呼吸几下,断然道:“不是马尿,不是,”至于是什么,说不出,因为真的区别不大,对于人类的嗅觉而言。
    心急如焚的东川根本没空搭理,望远镜里,围栏不堪冲击,塌了一段,群马顺着缺口蜂拥而出,朝西奔去。
    完了,完了,战马是骑兵的灵魂,魂在脑袋在,魂丢,脑袋搬家。
    “贺屋,截住马匹!”
    提醒走在外面小道上的士兵。至于游击队,顾不上了,打死几个算几个。
    想起游击队,忽然有种糟糕的预感,直觉告诉他,战马的集体发疯肯定与游击队有关。
    轻移望远镜镜头,来回搜索重机枪弹着点的区域,嗯,一丛低矮的灌木后有具尸体,灌木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两条腿。
    松下半口气,总算有收获,只要把战马找回来,就能论功领赏了。
    “砰”,半空炸亮第三课照明弹,方圆两里地亮如白昼。
    该死。
    东川皱眉,照明弹此时的作用适得其反,为群马照亮了道路,让它们跑得更快更远。
    “东川君,看见没,战马是顺风奔跑,它们在逃避尿骚气息!是的,一定是这样!”
    中谷嚷出神来一笔的推测,听得出他的语气里既包含兴奋又洋溢震撼。
    东川没听懂,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不过,相比之下,眼里的数十匹战马更揪心,牢牢黏住他的目光和注意力。
    群马朝炮楼奔来,即将与奉命出击的贺屋等人相遇。
    “好样的,不愧是勇猛的贺屋军曹!”
    东川很激动,望远镜里,贺屋军曹奋不顾身冲向马群的侧面,估计他已经锁定了领头马。
    贺屋没让他失望,抓住缰绳跃上了一匹“疯马”的马背。
    “驯服它,驯服它!”
    情不禁替贺屋着急,为他加油。只要降服领头的疯马,其余马匹就会俯首听命任由摆布。
    贺屋军曹的骑术了得,任由疯马颠簸腾甩,始终稳如泰山。虽然疯马带着他一直冲向西面,但是,问题不大,顶多跑出几公里而已,有贺屋在,不会丢失。
    “太棒了,我的贺屋君。”东川恨不得送去一个熊抱。贺屋军曹拯救了骑兵队,保住了他的性命。
    “快,快,出发,接应贺屋军曹。”
    东川火急火燎撞开中谷,连蹦带跳跑下炮楼……
    其实贺屋那边没有东川看起来那么轻松,战马失心疯,缰绳都勒不住,黑暗中随马狂奔,随时可能撞上石块或树木,一旦遭遇不幸,人仰马翻必死无疑。
    明知危险,但没办法,骑虎难下,只好双腿夹紧马腹,伏下腰身抱住马脖子听天由命。
    风声呼呼,有惊无险,不知过了多久,马群的暴躁情绪总算平息,速度缓缓降下来,尝试拉缰绳,战马停下了脚步,群马亦停下,低头寻草。
    贺屋长吐一口气,笑,轻舟已过万重山,前途,军功章闪耀。
    “滴”
    好像是按动开关的响声,接着一束光亮迎面射来,亮瞎眼睛。
    谁?!
    吃惊未离开喉咙,“砰,砰,”枪响,凝固因为意外而惊骇的表情。
    贺屋晃动一下身体,掉落马下。
    “小鬼子,你李牧爷爷在此恭候大半天了。”一个壮汉从光亮后走过来,检查贺屋的伤势。
    正是李牧。原来当天小马与猎人王将情报送回去之后,游击队就策划了一出盗马大戏,按计划,牛十三负责驱马出圈,李牧等人在下风口远处守株待兔。
    贺屋的勇猛反倒成就了李牧的一笔“增值税”。
    “哈哈,这笔买卖值,笑纳三十来匹战马,再顺手牵掉一个鬼子老兵。”
    猎人王的手电筒照在贺屋身上,清楚照出贺屋鼻子下的丹仁胡。留丹仁胡的鬼子都是老兵,战斗力极强且恶贯满盈。
    “把他的脑袋割了。”
    李牧下令。
    无人阻止,包括根叔。这些天不知多少乡亲被鬼子割去头颅,弃尸荒野。以牙还牙罢了。
    猎人王亲自下手,把电筒交给李牧,拔出匕首,三两下干净利索切断鬼子的脖子。
    李牧翻身上马,同时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
    “会骑马的,上马,不会骑的抱住马脖子,缰绳交给会骑的战友。撤!”
    “走喽!”
    欢呼雀跃。
    根叔骑术优秀,殿后,点燃一处灌木丛释放信号,上马,撤。
    马圈那边。中谷率人打扫战场兼追捕游击队。
    士兵找到了尸体。
    “少尉,是野猪,两头。”
    “八嘎,闭嘴,我看见了。”中谷站在一头中弹的野猪身边,本来就有被羞辱的感觉,士兵不识趣的现场解说无疑火上浇油。
    几十人忙活半天,耗费大量子弹,原来是为两头野猪。不知呆会追马回来的东川见到后会是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那么问题来了,游击队哪去了,他们又是如何让马圈里的战马炸营的?
    中谷注意到这边空气中的尿骚气息比炮楼的浓重数倍。
    对,气味源在上风口,必定在这附近。
    于是扩大搜索范围。
    基本没啥难度,逆风推进即可。很快,士兵在几百米外的山口残缺处找到几堆黑色的湿土。湿土周围留有杂乱的脚印,脚印下踩烂的小草尚且新鲜,表明主人离去不久。
    中谷不敢贸然追入漆黑的深山,散发着无与伦比恶臭的湿土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没错,就是这种气味。捻起一点凑近嗅闻,哇——,干呕。
    真他娘的臭,多闻几次能熏死人,绝不夸张。
    “拿袋子来,装上,送去化验。”中谷愈发肯定是这玩意先是臭疯了一窝野猪,然后顺风飘进马圈刺激马群。
    相隔一座山岭,肇事者——牛十三挑着灯笼钻山沟。
    “李队长他们应该把马拦下了吧。”小马一路惦记着战马。收获的多寡将决定此战胜负的属性,至少目前看来,今夜双方都是猎人,各以彼此为猎物,牛十三虽然成功使马群暴动外逃,但也差点落入陷井,在照明弹以及重机枪的威胁之下狼狈撤离,遗弃了对付鬼子骑兵的秘密“杀手锏”。
    所谓杀手锏,是荒原之行的意外收获。在小旋风的帮助下,牛十三挖了大量由狼尿狼粪浸泡多年的腐殖土回来,这些腐殖土非一般的狼尿狼粪可比,其散发的饿狼气息浓度对于动物来说仿若群狼扑到了身边,莫说草食性动物,即使是凶狠类角色——野猪也受不了。
    鬼子不笨,相信很快便发掘出其中奥妙。
    从这个意义上讲,游击队付出的代价可谓沉重。沉重的代价背后若不能获得丰厚的补偿,这仗不败也败了。
    牛十三没回答,来不及带走杀手锏让他很郁闷。杀手锏之所以能成为杀手锏,是因为其秘密性,杀对手一个措不及防,谜底揭开,自然不值一提。
    “瞧,火光!”
    大头兴奋叫起来。
    东面,几座山岭外,火光映红天上的云层,借助暗红的云层,一团升起的黑烟清晰可见。
    那是与李牧预定的信号,成功的信号。
    “成了,成了,咱游击队有战马了!”小马抱着一名队员又叫又跳。
    有了战马就等于拥有与鬼子一较长短的资本,再也不怕鬼子骑兵的包抄堵截。
    牛十三的心情豁然开朗,一扫内心阴云,扭头回望炮楼的方向:“嘿,小鬼子,想给老子下套,你还嫩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