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松鸡

作品:《兽猎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冬愁煞的不仅仅是老龟田,牛十三也一样,忧心忡忡。以他的野外生存能力,或许能勉强率领十来人的游击队在原始森林深处熬过漫长的冬天,但是,现实的吃饭嘴巴还有三百多张,而且是缺乏生产能力的老弱妇孺,尽管攻陷吕家大院一战缴获了大量粮食,毕竟架不住坐吃山空,十天八天下来,粮食去了一大半。
    昨夜,牛十三辗转回到了营地,并为游击队带回一个强有力的领导,可游击队所面临的问题依旧严峻。粮食、医药、搭建房屋、救乡亲、炸油田、打开局面开辟根据地等等,除了老马主导的搭建房屋一项外,其余每一项乍看都那么重要,都那么迫切,却每一项都那么难,老鼠拉龟——无从入手。
    “粮食。”
    一大早的 会议上,李牧果断确定了当前的首要工作。
    冬天的步伐隐隐作响,如果不能在此之前筹备到足够的粮食,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全体饿死在深山老林里,什么救人炸油田开辟根据地全都是空谈,毫无意义。
    与会的队员们有点丧气。老马作为代表,说:“在森林里只能靠打猎和收集果子度日,目前咱们每天所获都不够满足当天的一半消耗量,更别提为过冬积存余粮了。另外,咱们清理了些谷地种植土豆,不过今冬不会有收成。”
    “各村的粮食也被鬼子汉奸搜刮得差不多了,自己都不够吃,咱们去买也买不到。”小马补充。
    过去的几天,小马与田有余尝试到外面买些粮食,走访了几座村落均空手而归。
    “牛十三,你怎么看。”李牧不动声色。
    “只有打鬼子的主意了。”
    他以为李牧不会同意,就像魏国书的谨慎那样,顾虑重重,最后否决。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有胆量,对老子胃口。”
    得到肯定是一种高兴的事,牛十三不由精神一振,问:“老李有计划了?”
    “想法么,俺得要对鬼子的兵力部署以及地形有所了解才能作出判断。”
    “这个不难,咱们有内线。俺带你去见见。”
    “好,事不宜迟,咱们明天一早出发。”
    说实话,李牧恨不得立刻行动,只是营地还有许多工作需要牛十三主导,比如给伤员采摘草药、捕猎陷井的规范和改进、新村房屋的防蛇防虫措施、毒果子的甄别,当然还有防卫陷井的布置等等。
    攻打吕家大院一死两伤,由于缺医少药,两名伤员当中伤势较重的一个在两天前也牺牲了,剩下的一名伤员的伤势不乐观,挖出弹片后伤口感染发炎,持续发烧。
    牛十三检查老马为伤员采来的草药,只有一味马粪包可用于治疗外伤,其余都是止血生肌类。上回老马负伤,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料理自己,采药外敷内服,直至痊愈,牛十三当他是半个老郎中,没想到只是半桶水,还不如自己。
    “发炎了,很麻烦。”李牧检查伤员的伤口后心情沉重。过往的无数经验告诉他,负伤导致的感染没有太多的办法,除了服用些不明觉厉的草药外,主要依靠自己,靠顽强的意志,靠强健的体格。
    “俺爹说过,如果被动物抓伤咬伤或被尖刺扎伤,用黄芩、连翘和蒲公英混合煮水喝可以救一命。”
    牛十三出身猎人世家,祖宗积累了各种治伤救命的经验。
    李牧颇为惊异:“你懂医术?那是炎症引起的发烧,管用吗?”
    牛十三没回答。他不懂发炎的术语,至于服用什么药可以对抗发烧倒是心如明镜,药效未必百分百,但祖宗实践证明服用该药方后,生存率大大提高。
    “这个,有方子吗?嗯,大约几钱几两?还有,最好能画个图,好辨认。”老马年纪再大也只是个箍桶匠,不是郎中,对草药的认识仅限于年长所积累的生活经验以及道听途说,比年轻人要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俺去采药吧。”
    牛十三说。
    “那捕猎怎么办?”小马着急。
    游击队按照牛十三教授的方法布设陷井捕猎,却收获寥寥,差强人意。
    “等采了药俺再瞧瞧。”
    其实不用看也猜到症结在哪里,捕猎绝对是一门技术活,非三两日的功夫练就,要知道,他现在的本领是经过十年以上的锤炼,包括无数次亲身实践,而这些学徒才学几天功夫,略懂些皮毛,只知道所然不知所以然,如此粗陋学艺能有丰盛收获反倒是神奇了。
    幸亏三种草药是常见品种,分布广,牛十三没花多少时间便采到了样本,量产工作就交由老马按图索骥。
    接着,牛十三发现捕猎方面问题多多,有的选位离谱,没找准动物时常出没的地域与路线;有的是手艺粗糙,没能逮住或让动物挣脱;还有的就是清除痕迹不到位,被机警的猎物所识破。
    牛十三不得不身体力行亲自上阵,异于以往,这是一次全新的捕猎手段,从道具上就能看出来。走出营地好几座山头后,他将参与行动的队员们分三组,一组砍取蔓藤,第二组剥削藤皮搓揉成细小的绳索,第三组跟他学习把绳索编织成网。
    “小牛队长,网一头野猪。”一顿饼许愿,很认真。
    “不,”牛十三否定,“咱们要抓松鸡野兔。”
    “这也太麻烦了吧?抓几只小动物而已,像以前一样弄几个小陷井套住它不是简单多了?”有人质疑。毕竟织网的工程量不小,有点得不偿失的味道。
    “呵呵,”牛十三笑道:“用网是为了避免松鸡野兔受伤。”
    “都是一个吃,伤不伤的要紧吗?”小队员四象边搓揉藤皮边嘀嘀咕咕。
    牛十三解释道:“老马叔开会时说的种土豆提醒俺了,咱们不能光顾眼前,得多看将来,俺琢磨着营地里的每户村民如果都能养些鸡鸭兔子,以后的日子就不会紧巴巴了。”
    队员们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母鸡孵小鸡,小鸡长大再孵小鸡,以后咱们天天吃鸡蛋,隔天喝鸡汤。”小马兴奋地憧憬着未来。
    “小牛哥真聪明!这里什么都不多,就是野草和虫子多,正好饲养它们。”四象开窍了,对着牛十三竖起大拇指。
    思想工作做通了,团队士气顿时暴涨,人人干劲十足。
    见状,牛十三放下手头工作,单独去寻找猎物的具体活动区。选择猎区并非无的放矢,之所以穿越十数里地到这座山头是因为牛十三听到了松鸡的鸣叫声。秋季是上一窝小松鸡成熟的季节,年轻的松鸡在这段时期异常亢奋,经常放声乱叫暴露方位。
    经过一番仔细勘察,牛十三锁定了松鸡来往一处水源的路线。
    猎网陆续成形,牛十三展开首个陷井的布设。
    首先,一张长宽各一米余的绳网平铺在两棵大树之间的草丛中,绳网四周穿着一条长绳,长绳从一角探出,前半段或隐匿在低矮的灌木中,后半段通往旁边的一棵大树。
    接着牛十三携绳索爬上大树,将绳索延伸到高达三米以上的粗壮横枝上。他跨坐横枝,吊下另一根绳索,一顿饼搬来半截圆木绑在绳索末端,再把圆木拉上去,解开绑在与绳网相连的绳索上。圆木重达三十斤,小心翼翼搁放在腰杆粗的树枝边缘,在树枝边缘用一根小木棍撑着圆木作为支撑柱,支撑柱榜上细绳,细绳扔下去给小马掌控。
    这是个手动的机关,只要拉动细绳扯掉小木棍,圆木便会失去平衡滑落,继而拉着绳索收紧,地面上的网绳相应收缩成兜并在绳索的牵引下迅速上升,一直到圆木落地把它吊在半空。
    “你要做的是藏好,安静等待松鸡的到来。”牛十三叮嘱道:“松鸡非常警惕,喜欢列队而行,记住,放过打前哨的老母鸡,抓后面的,这张网能抓大半窝。”
    “好,明白了。”
    “等等,不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把绳子绑好在树上,让猎物熟悉熟悉新变化降低警惕,明天一早你再过来潜伏。”
    小马叹服:“乖乖,打猎还真讲究。”
    此后,牛十三又到远处设置了类似几个陷井,做好记号让队员们辨认。刚好太阳要下山了,一行人踏着暮色回营地。狩猎区与营地相隔四座山头,按惯常的翻山越岭路线至少要走十个时辰,牛十三是猎人,猎人自有猎人的捷径。他没往山下走准备爬下一座山,而是向上,往半山腰去,走到一处悬崖,悬崖的一块大石头还绑着来时的绳索,绳索垂直而下通往三十多米下的一段陡坡,这段直耸的石壁见证了他当时徒手攀爬的壮举。
    与来时徒手攀岩的惊险相比,顺绳索而下显得异常轻松,众人动作麻利地下到陡坡坡顶。陡坡形成于多年前的山体滑坡,倾斜角超过50度,全长两里多地,全是石块铺就,石块之间多缝隙,容易崴脚,当然,风险的背后的是省时。牛十三领头拄着木棍,从一块石头到下一块石头,只用了半个小时便抵达山脚。
    山脚有一条深涧,深涧是无数个春季暴涨的雪融水冲刷出来的。现在是旱秋,溪水浅而平缓,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河床。他们就这么走在深涧的河床上,遇到落差大的断层也不怕,过来之时在断层下方已垒起简陋的石块阶梯,有惊无险通过。
    沿着河床很快就绕过两座山包,而时间尚早,夕阳还没完全西下。当牛十三习惯性抬头看向西边泛着昏黄的天空,恰好见到袅袅上升的白烟。毫无疑问,白烟升起的地方正是营地所在的山腰。
    牛十三颇为纳闷:“老马没教黄姐她们挖无烟灶?”
    有无烟灶何至于斯,被分得碎散的柴烟再经过树叶过滤后几乎无痕迹,至于锅里的腾起的水蒸气亦然。
    小马挠挠头,无辜状,用疑惑的语气自言自语:“怪事,每家每户都有无烟灶了啊。”
    荒僻的森林里也不尽然安全,有血淋淋的教训在前,和妇救会主任一起的乡亲们没经历过残酷的杀戮,不知其中凶险,多半认为深山老林里鬼子鞭长莫及,很安全。
    “回去必须要强调纪律。”
    话刚出口,一阵猫头鹰的叫声从右侧的树林里传来。
    不由一愣,赶紧示意所有人趴伏在河岸边。叫声隐含节奏,约定暗号的节奏。
    王大?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不,不可能,幻觉,一定是幻觉。此番在原始森林里扎营很秘密,从未透露给任何人,包括王大。
    谁知刚刚作了否定,猫头鹰叫声再次响起。
    牛十三犹豫着回应。
    不多时,岸边的树丛里走出一人。
    匪夷所思,真的是王大。
    王大多日前奉潘驴邓之命进入原始森林搜寻游击队踪迹,已经在广袤幽深的森林里辗转多时一无所获,今天恰巧看见营地升起的烟雾,在靠近营地的过程碰到了牛十三。
    “你把伪军带来了?”听到王大有随从,牛十三顿时悄然生杀意。
    “俺也没办法,潘驴邓并不信任俺。不过放心,昨天俺就把他们甩掉了。”
    “那你为何不敷衍一下然后回去交差?”
    王大恨恨道:“俺一刻也不想在伪军里面待着,与畜生为伍。而且,俺很想知道俺的家人是否被你们救了。”
    “你一家十三口都在咱们这,很安全。”
    王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似乎察觉了牛十三的怀疑,说:“俺绝不会危害游击队。等俺见过母亲后,俺就去把王霸几个给了结。”
    “不,你暂时还不能暴露,咱们需要情报。”牛十三想起了虎口夺粮的重任。
    “哪方面情报?”
    “走,回去再说。”
    反正营地都暴露了,干脆带他去见李牧,正好节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