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想了想日子，还真是老人家的忌日。
    “抱歉……你妹妹最近忙着艺考，今天刚顺利过关，我们都给忙忘了……”
    阮稚深吸了口气，不想再搭理万芳芳。
    她将奶奶的灵牌和遗像收拾好，抱在怀里，“既然你们不要奶奶待在这里，那我带她走。”
    说完，便从万芳芳的面前走过去。
    从地下室上来，就看见阮佳妮站在楼梯口。
    看见阮稚上来，咬了咬唇，一伸手拦住了她，“你不能带奶奶走。”
    阮稚没说话，一个眼神横扫过去，气势逼人。
    阮佳妮比她小两岁，如今刚刚大学毕业。
    学的也是表演系。
    想来，也快要踏入娱乐圈了。
    阮佳妮跟阮稚是同父异母，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阮稚的气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阮佳妮，显然还太嫩。
    此刻，阮佳妮对上她那摄人的眼神，气势上明显不足，可还是挺直了腰背，十分大义凛然的说道：“奶奶生前一直是住在这里的，现在她老人家去世了，也应该继续留在这里。阮稚，你只是个晚辈，在这个家里，还得听爸爸的。你没有权利带走奶奶的遗像和灵位。”
    “是呢。”阮稚淡淡的说道，“我也想让奶奶留在这个家呢，虽然她老人家有一个心狠的儿子，但她最放不下的，还是这个白眼狼呢。但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人生前，不好好的对待，病成那个样子，你们不肯出钱救命。如今人不在了，只是一个灵位而已，你们依然容不下。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让奶奶继续留在这里？”
    阮佳妮被问的哑口无言。
    阮稚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阮佳妮当时已经在读高中，不是小孩子了。
    她能分辨是非黑白了。
    她其实也觉得，爸妈那次做的有点过分了。
    可是在两难的境地下，父母选择挽救公司，她觉得也没有错。
    况且，医生都说了，就算手术了，也活不了太久了。
    万芳芳此时走过来，说：“因为家里实在太小了，来个客人什么的，都没有客房可以住。所以我们才商量，先把奶奶那间房腾出来做客房……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还可以再换回来。”
    “不用了。”阮稚不吃她的好，直接道：“我今天，必须带走奶奶。”
    万芳芳动了动嘴，却是知道，她拦不住的。
    阮佳妮虽然心中不服气，但是也知道自己并不占理。
    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阮稚朝门口走去。
    正要踏出门口，就听见阮希明的声音传来，“你给我站住！”
    阮稚本不想理睬的，她对这个家，对这个父亲，早就失望透顶了。
    这一辈子，都不想跟他再有瓜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还是站住了脚步。
    她站在门口，背对着客厅，没有回头。
    阮希明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阮稚倔强而挺直的背影，怒道：“你要走，没人拦着你，把你奶奶留下。佳妮说的对，你没有权利带走奶奶的灵位。”
    阮稚回头，“我没有权利，你也没有资格。”
    “你……”阮希明被气到了。
    他脸色一变，抬脚朝阮稚走过来，怒极之时，抬手就扇了阮稚一巴掌。
    啪的一声，格外的清脆响亮。
    “爸……”阮佳妮惊呼，却是站在那没动。
    万芳芳也赶紧过来，拉住了盛怒的阮希明，道：“别动气，都是自己家孩子。好好说。”
    越劝，阮希明看见阮稚那倔强不肯服软的眼神，就越来气。
    他指着阮稚的鼻子大骂：“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养一条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呐喊，你呢？只会吃里扒外，只会折磨我！你跟你妈一样，都是白眼狼。”
    阮稚被这一耳光扇懵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阮希明会动手打她。
    而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并不太好听的实话。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虚伪可以横行。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阮稚望着盛怒而变得狰狞的阮希明，却是十分冷静。
    盯了他几秒之后，却是笑了。
    阮希明：“……”
    万芳芳：“……”
    阮佳妮：“……”
    气氛，蔓延着那么一丝丝的诡异。
    阮稚竟然笑了？
    脸都快被打肿了，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
    以前的阮稚，性格多软的，如果被扇这么一耳光，肯定当场就哭了。
    可现在，她却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反而是笑了。
    那笑容自她唇角绽放，慢慢的，越来越大。
    她穿着一袭黑色裙子，脚上的鞋子也是黑色的，怀里抱着的老人遗像，正面对着阮希明三人。
    配上她脸上的笑，看着，竟叫人生出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你笑什么？”阮希明虽然也有些莫名害怕，但他表面还是震怒。
    阮稚的笑容便逐渐冷清起来，渐渐的敛了回去，目光中仍旧是一片平静淡然。
    似乎，刚才那一巴掌，未曾发生。
    她的情绪不对，阮希明三人的神经就像被阮稚捏在手心里，她笑或者不笑，都让他们觉得难以理解，且毛骨悚然。
    阮稚淡淡的开口：“是啊，我是白眼狼。阮希明，从今天开始，从刚才那一巴掌开始，你我就不再是一家人了。以后，我是生是死，也跟你阮希明无关。而你阮希明，也跟我无关。”
    丢下这句话，阮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阮家。
    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真的。
    心是木然的，不难过，也不委屈。
    早在奶奶去世那年，她便已经对阮希明彻底失望了。
    只不过今天阮希明这一巴掌，才将那一点点的血脉之情，都彻底斩断而已。
    阮稚明白，她于那个家，不过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从母亲去世，从继母进家门，阮希明对她，都是可有可无的。
    后来，阮佳妮出生了。
    阮希明和万芳芳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
    在阮家，阮佳妮是公主，而阮稚，就是低贱到尘埃里，连提都不愿意提起的烂泥。
    刚才那一番话，她说出来，于双方都是最好的。
    她早已不在乎阮家，也不在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阮希明他们，也不会因为她的这番话，而痛苦愧疚，甚至难以面对她。
    既然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了，那不如就此斩断吧。
    阮稚走出了别墅区，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手里的钥匙和门禁卡，直接扔了进去。
    从此，孑然一身，多好。
    ……
    第二天下午。
    古城剧组。
    阮稚化好了妆，换好了衣服过来，就见导演领着一个人走过来，见了面就跟她说：“阮稚啊，这是剧组新进来的演员，饰演你身边的首席宫女。”
    阮稚面无表情，“哦。”
    导演又对身边的小姑娘说道：“这是阮稚，待会你们要有对手戏的，私下里多交流交流，对对戏。”
    导演说完，就去忙了。
    那小姑娘穿着宫女的服饰，冲阮稚伸出手，“你好，我叫阮佳妮。”
    阮稚垂眸看了眼她白皙粉嫩的手指，“哦。”
    并没有伸出手去，而是径直抬脚，从她身边走过去。
    阮佳妮的手还停在半空中，阮稚的无视，让她生出几分尴尬。
    等阮稚走过去好远，阮佳妮才回头，看向她的背影，唇角不服气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等着吧，她一定能靠自己的演技征服一切，一定能将阮稚踩在脚下。
    到了拍摄内景棚，阮稚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助理小柔。
    小柔帮她处理这头发，不无担心的朝不远处的人工池看了一眼，“虽然现在开春了，但这么跳进去，还是会冷吧？阮小姐，您真的不用替身吗？”
    “嗯，不用。”阮稚回答。
    小柔有些踌躇，“可是，明总打过招呼，一些危险的戏，最好还是用咱们请的替身去完成。”
    阮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这个天，冻不死我的。”
    这个天，确实冻不死她。
    小柔不知道，早在她还小的时候，大冬天的被阮希明罚跪在院子中的白雪堆里。
    那个时候，她才是真的冷。
    身体冷，心里更冷。
    而究其原因，是因为她跟阮佳妮起了争执。阮佳妮揪了她的辫子，而她则撕坏了阮佳妮的新裙子。
    阮佳妮哭哭啼啼的去找万芳芳告状，正好阮希明在场。
    之后便怒气冲冲的过来责骂了阮稚，还让她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跟阮佳妮道歉了，认了错，才能进屋。
    年少的阮稚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肯认错，被冻得哭出声，跪在院子里的时候，只有奶奶到她身边，抱着她，用自己的心温暖她的心……
    演员就位，拍摄机器也调整完毕。
    阮稚很快的进入状态，说完一句台词，就从道具船的甲板跳下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溅落。
    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如小柔所说，确实是冷的。
    她的衣服瞬间被浸湿，寒意几乎要钻进她的骨子里去。
    冻得她刚冒出水面，就掩鼻打了个喷嚏。
    导演在那边喊：“卡，重来一次。”
    阮稚只好又跳了一次。
    大概是已经湿透了，所以再落水的时候，倒没觉得那么冷了。
    像是适应了水里的温度。
    这回，是一次过的。
    阮稚上岸，小柔和小海赶紧过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搀扶着她去更衣室换衣服。
    不远处，阮佳妮看见这一切，很不解的问旁边的演员，“怎么不用替身？”
    女演员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阮稚啊？”
    “嗯。”
    “她怎么会用替身啊？她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啊，你不知道吗？”
    阮佳妮对阮稚的事情知之甚少，她所看见的，也都是阮稚出现在荧幕上，那些光鲜靓丽的一面。
    所以，她才临时改成了戏曲学院。
    阮佳妮不想输给阮稚。
    她觉得，自己的条件不比阮稚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比阮稚还要出彩。
    所以，阮稚如今拥有的，她也可以拥有。
    并且，她可以做的更好。
    他们都是阮家的女儿，但是在阮佳妮的心目中，她就一直想跟阮稚比较。
    从小就是这样。
    阮佳妮有些意外这个称呼，“拼命三娘？”
    女演员见她不知道，便热情的给她科普，“顾名思义啊，就是为了拍戏，可以连命都不要。而且她真的很较真的，不管拍什么戏，都是自己亲自上。上次有个骑马的戏，导演都劝她说，最好用替身，可阮稚坚持不用。最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阮佳妮下意识的顺着话问了一句。
    “结果人家勤学苦练，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就学会骑马了，最后还是亲自上镜，完成了所有的镜头。厉害吧？”
    两天学会骑马，并且完成所有动作。
    阮佳妮确实有些被惊讶到了。
    其实她觉得，这种事，直接用替身就好了。
    既不浪费时间，也不会伤及自身。
    阮佳妮看着阮稚离开的背影，心头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
    阮稚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之后又返回来拍戏。
    如导演所说，她跟阮佳妮有两场对手戏。
    阮佳妮的台词并不多，每一次出场，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阮佳妮毕竟是专业的，她已经将情绪调整好，并且将台词烂熟于心了。
    她没有去找阮稚对戏。
    因为她觉得，那很掉面儿。
    本来之前，她跟阮稚打招呼，阮稚就没理她了。
    她阮佳妮，可不是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况且，还是阮稚的冷屁股。
    她不屑。
    阮稚在前面说了两句台词之后，到了阮佳妮出场。
    根据导演的指示，阮佳妮出现在镜头里，开始说她的台词。
    可是她的台词才刚说完，就听见导演喊了一声，“卡！”
    阮佳妮一怔，下意识的回头。
    导演冲她打了个手势，用喇叭喊，“你怎么回事？一个劲的看镜头干什么？”
    阮佳妮：“我……”
    “你很紧张？”
    “没有。”
    “那你干嘛一个劲的看镜头？”
    阮佳妮抿唇，没说话。
    因为她是第一次正式参演电视剧的拍摄，不是激动，倒是有些期待的。
    她刚才在底下背台词的时候，甚至都已经幻想了一下，等电视剧播出的时候，观众会被她精彩的演技给折服，说不定她的风头，就能一下子盖过阮稚。
    这几年，娱乐圈里，配角锋芒盖过主角的例子，不在少数。
    阮佳妮又觉得，阮稚实在没什么特色。
    不过是个单纯的，没有任何心机，到最后甚至被喜欢的人利用的棋子。
    而阮佳妮饰演的女官，是阮稚身边唯一智商高的，也是一直给她出谋划策的。
    阮佳妮觉得，她这个人设，比阮稚的那个无脑公主，要讨喜多了。
    所以她刚才在拍摄的时候，眼神总是下意识的去瞟镜头。
    导演脾气算好的，也没追问，只说了句，“重来。”
    阮佳妮调整呼吸，重新开始。
    这一次，她不再刻意的去看镜头了。
    但最后，导演还是喊了“卡。”
    阮佳妮下意识的，“导演，这回我真没看镜头。”
    导演：“阮佳妮，你走位错了。重来。”
    ……
    就这样，两场对手戏，因为阮佳妮的屡屡失误，拍摄时长愣是被拉长了三倍。
    阮佳妮几个小时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导演喊“卡”。
    几乎都要给她喊出心理阴影来了。
    而刚上场时的那点自信，全都被打击的无影无踪了。
    她在学校里，是很优秀的。
    成绩算不上顶顶吧，但最起码是中上上等的那种。
    她的好几个授课老师都说她，外形有优势，领悟力也很强，是个很有潜力的苗子。
    大概是起点太高，才会摔得很惨。
    对于阮佳妮来说，今天真是她黑色的一天。
    反观阮稚，却从头到尾都是轻轻松松的样子，就算被喊了无数次的“卡”，也似乎半点没影响到她。
    阮佳妮心想，这没什么，毕竟阮稚已经出道好几年了，而自己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别着急，先压下心情，好好的拍摄。
    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可以超过阮稚的。
    阮佳妮去更衣室换下了戏服，拿着自己的包包走出去。
    家里的司机已经等在外面，阮佳妮一出门就看见那车停在很显眼的位置。
    正要走过去，视线一偏，却又看见了停在左手边的一辆汽车。
    车是好车。
    而此刻吸引阮佳妮注意的，却不止是那辆车，还有站在车旁边的那个男人。
    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眉目和五官比照片里看着更立体，更帅气。
    阮佳妮一下子就看呆了，一颗芳心扑通扑通，完全不受她控制的，狂跳起来。
    身后，走过来同剧组的女演员。
    看见阮佳妮，就跟她打招呼，“阮佳妮，你还不走啊？”
    阮佳妮回过神，“走，马上走。”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啊？”阮佳妮抬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果然热热的，“我……可能是刚拍戏，热的吧。”
    “哦哦。”女演员没怀疑，一回头也看见了站在那的男人，脚步一顿，“那……是星耀公司的明朗吗？”
    “是……吧。”阮佳妮故作不太肯定的样子。
    她可不好意思承认，她刚才站在这儿，是一直在盯着明朗看。
    女演员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他肯定是来接阮稚的吧。”
    阮佳妮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