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举杯，喝酒，再举杯。
    三个人无视了新近的禁酒令，推杯换盏之间林蔚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江湖儿女”之间的义气的感觉。
    兄弟，或者家，就是该这样，就是应该在一起度过每一个不眠的夜晚。
    金吾禁夜的钟鼓声响过，烛台里的蜡烛在静静燃烧。
    小玉支着下巴坐在桌边，看着灯花哔剥哔剥地响，听着师父和小白有一搭没一搭，渐渐低沉下去的谈话声，睡眼朦胧。
    师父没有喝醉，虽然只是看着他们三个，轻轻地谈一些奇怪的话题。
    但林蔚知道他没醉。
    总要有人去做在万一人扮演举报他们私自酿酒，来人搜查的时候发出警报提醒大家的那个角色。
    师父看着林蔚的目光，不再像看着冰冷的陌生人，林蔚因此发现师父是个一旦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的话痨。他信任了林蔚，就把他像十一和小九一样对待，毫无差别。
    林蔚隐约感到师父很少信任别人是因为他固执而且单纯。不然怎么会尽管林蔚用逃跑让他失望了，他也依然没有死心，这简直不是单纯，是单纯得可怕。
    还有大概是在冰冷的深宫里养成的毛病，不时轻轻地咳嗽。
    看着师父，小白，师兄和小九，林蔚感觉莫名温馨，眼前的小屋很温馨这里就是林蔚所知道的小江湖了。
    这伙竹林居士的温情算是牢牢刻在林蔚心上。
    师父好像变得温柔了，虽然这样显得他更加平易近人，但林蔚隐约感到师父不该这样。
    他就该冷酷无情，就该有坚硬的壁垒，这是他在被囚禁的进化出来的安全的根本，现在被他打破了。
    就像刺猬为了亲近别人拔掉了身上的刺，这对于刺猬来说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
    林蔚感谢师父信任了他，可是林蔚私心里，还是倾向于隐约地认为，师父信任他，是把他自己陷于了危险的境地。
    师父所处的时间点风云迭起，波诡云谲，他本来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冷漠外壳，却如此的不坚定。恐怕……
    林蔚有些害怕，担心自己所害怕的事情有朝一日会成为真正的现实。
    过了一会儿，看着潇洒的师父，林蔚又有些看不起自己的想法。
    什么嘛？假如有人信任我，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帮助我的人都会越来越好才对。
    师父是什么人？那可是呼风唤雨的攽王殿下，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罩着自己这样的小喽啰，易如反掌，就算是被囚禁在深宫中很多年，也是如此。
    自己想那么多完全是杞人忧天。
    可是……
    看着师父有些瘦弱的臂膀，和轻轻的咳嗽，微醺的林蔚很怀疑。
    师父微微转动脖子，被衣领遮盖严实的脖颈间的肌肤露出了一小块。
    林蔚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块雪莲的刺青。
    林蔚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
    雪莲啊，真的是很适合他的风格。
    雪莲是一种不畏严寒的花，经历风霜，经历风雨，但也因此变得更为珍贵。
    算了，现在的自己怀疑也还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希望他不要有事。
    在醉和清醒的边缘，林蔚迷糊地祈祷。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他需要成长。
    第二天醒来，自己就要开始和王忠嗣一起在宫中的生活了。
    吉凶难定，能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也未可知，那何不静静地等待呢，睡眠是等待的最好方式。
    一大早林蔚就被小白的喊声惊醒。
    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林蔚感觉有人一直在扇自己的脸，他愤怒地睁开眼睛，发现小白的脸放大了无数倍出现在他眼前。
    林蔚吓了一跳“喂，你靠得这么近干嘛？”
    小白把手从他的脸上移开“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只能拿水泼在你脸上了。”原来刚刚一直是他在拍林蔚的脸。
    林蔚裹着被子起身，发现窗外还笼罩在雾霭之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早就叫我?”
    “宫里派人来接你啦，你还躺着不起。”小白甩开他“你以为我喜欢喊你吗？要不是师父叫我来，我就让师兄来了。哼，果然麻烦。”
    “宫里的人?”林蔚清醒了大半。
    “宫里的人为什么来接我？”
    小白又用标准的表情白了他一眼，林蔚赶快起床穿衣。
    一个侍卫等在大厅，见林蔚起来，恭敬地说“将军，在下是刘青云，忠嗣公子得知你彻夜未归，特意要我来此迎接。”
    刘青云?这个名字意思真好，青云直上，这是要在仕途上一飞冲天的意思。
    难道是有了他的辅佐，仕途会顺利的意思吗？
    林蔚这才想起，他已经答应皇帝要跟着王忠嗣戴罪立功，近来王忠嗣并没有被外派，而是在他过去居住的宫中。所以此刻他是“宫里”的人了。要回宫啊！
    林蔚问侍卫“好，我们怎么走？”
    刘护低下头“请跟我来。”
    来到门口，早已有车马准备好，一匹枣红色的马套着车辕在门口，甩着尾巴，嘴巴里呵出白色的蒸汽。
    它林蔚身后是一顶轿子。
    一路颠簸中走向皇宫，林蔚觉得这次的待遇真的很好了，自己上次使用交通工具，坐的可是牛车。
    转眼就来到了昨天已经造访过的军营。
    王忠嗣已经在练武场门口等着了。
    他说“今天你给我看看你的本事。”林蔚刚想答应，只听见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骚动。
    远远的有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一个角落里涌动着黑影。
    只见是昨天的高大而且沉默的那个正在系草鞋的少年，被围在中间。
    王子健在一边骂骂咧咧。
    林蔚把注意力全都转移过去。
    “臭小子，我不就骂你两句么，敢还手。反了你了，你以为有那个小子帮你出头，我就不敢对付你了是吧？”
    王子健跟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给我上。”
    那个年轻人被王子健的手下围在中间，发出一阵惨叫。
    林蔚上前去，拦住不断落下来的拳头“他我罩着了，怎么样？今天谁敢动?”
    王子健的喽啰们一时都住了手。犹豫地左右相互传递着疑惑的眼神。
    有几个大胆的，还要冲林蔚大喊“关你什么事?”
    林蔚不屑地冷哼一声“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
    他从地上把那个高大的少年拉起来，为他拍干净身上的尘土。
    问他“你多大了？”
    少年的脚趾在草鞋里不安地扭动“我十五岁。”
    林蔚沉默了，十五岁就从军，这要是放在现代，那是传说级别的故事了。在新闻上也绝对男默女泪的标题。
    少年看着林蔚凝重的表情，不安更甚了“对……对不起，我十三岁，他们说必须十五岁才能来军营所以我才撒谎的。”他低下了头。
    林蔚惊讶了，他拍拍少年的背“你叫什么名字？”
    “金煜奴。”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