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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霜天晓角

    厉朝霰失嗣之事,最终未曾有定论,为的是魏顺仪产下了洪熙帝的第四女,洪熙帝为她赐名宛禟,也照例礼添了一倍赏赐,算是将前尘一笔勾销,但魏顺仪终究失去了皇后之位,更有甚者,林顺仪册封皇后次日,洪熙帝大封六宫,厉朝霰和潘修华也跟着一同晋封顺仪,虽未明言,但厉朝霰膝下两位皇女,宛祺更是长女,宫中瞧着风向,便将扶玉殿的差事摆在蕙馥殿前头,魏顺仪也不敢有异议。至于洪熙帝自己,赏赐时也总是先送扶玉殿或是令扶玉殿先挑,便更是坐实了——皇后之下,厉朝霰为后宫第一人。
    更不必说,魏顺仪生产、厉朝霰小产两月之后,二人的绿头牌都摆上了,很快,后宫便意识到,魏顺仪的宠爱不再和厉朝霰的炙手可热,林继后虽如愿做了继后,却一样不得宠爱。
    似乎是这一次的失嗣,终于崩断了洪熙帝压着的最后一根弦,她不再想法子遮掩厉朝霰——或者应当说,任何见到她为厉朝霰和她们的孩子伤心过的人,也都不会相信她对厉朝霰只是平平。
    林继后册封次日,众宫君头回请安,林继后自然着只正宫皇后可穿的正红百鸟朝凤朝服,宫君们为表敬顺,装扮上都推让三分,魏顺仪也难得穿了平金海棠青衫,潘顺仪照旧穿翡翠颜色,然而厉朝霰却选着深蓝近黑缂金江山画卷马面裙,明红花眠双鹤广袖长衣,另着一件朱红羔羊卷珠镶边对襟如意比甲,漆黑发髻束起赤金红玉顺仪宝冠,他固然不是姿容明艳的男子,然而这般浓艳重彩,反而更加显出他的肤光胜雪、气度沉和,如同雪洗之玉,清寒生色。
    林继后妆粉精细的笑容平和温婉,似乎不以为忤,还是与林继后亲近的李充容忍不住说道:“厉顺仪平日里不是穿青色多么,怎么偏今日穿了红色。”
    厉朝霰却不过笑笑,道:“前日本宫失嗣已过百日,檀仁殿的法事也做完了,还是陛下说,让本宫穿得鲜艳些,换换心情,李充容若是觉得不妥,自个儿到含章殿去和陛下说就是了。”
    他话说得并不好听,话里话外,是林继后这个皇后之位是守到他腹中皇嗣百日祭典之后才封的,而他有洪熙帝的宠爱作倚仗,林继后即便是皇后又如何。林继后便是再城府深沉,听了这话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变,只是旋即便满面温和,道:“说到皇嗣,本宫自今日起,正位中宫,便有意施恩。想必你们也知道,潘顺仪和厉顺仪从前的皇嗣,本宫的一张方子都立有大功,于是有人向本宫求这方子。本宫今日便是要声明,本宫和从前的温恭皇后不同,身为皇后,便是要为皇室绵延后嗣,开枝散叶。所以,本宫令太医院为你们每人都熬制了这温殿药,便在你们每日早晚请安之时饮用。”
    厉朝霰闻言,抬起眸来看向林继后,林继后只是微微含笑,一挥手,宫人们便端了坐胎药上来,呈给众宫君。一时之间,众宫君面面相觑,望着那药汤并不敢喝——林继后虽说得冠冕堂皇,然而他们并不清楚,这究竟是那传说中的坐胎灵药还是什么毒药。兴许只有喝过的厉朝霰和潘顺仪才知道,这确实是坐胎药。
    厉朝霰轻笑一声,挑眉看向那李充容道:“李充容方才话中还指本宫对中宫失敬,怎么此刻倒对皇后这般疑心了?”
    李充容慌忙跪下,道:“臣侍绝无此意,皇后主子明鉴。”
    厉朝霰并不理他,而是双目直视林继后,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饮毕手指微微一松,描花瓷碗便跌落在地,摔作碎片,他轻轻叹道:“可惜,可惜,臣侍手一滑……皇后主子,想来臣侍还是气弱血虚,连只碗都端不住,不如就先告退了。”
    林继后收敛笑容,回望厉朝霰:“厉顺仪既然身子不适,不如就撤去绿头牌一月,好好休息。”
    厉朝霰浑不在意地一笑,道:“皇后主子自便。”
    他言语是如此自信不屑——撤去他的绿头牌,便能挡住洪熙帝不来扶玉殿?林继后这般做,只会让六宫看得更清楚,厉朝霰在洪熙帝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