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4)

作品:《不可名状的储藏柜

    你又收到礼物了。
    这是第叁次了。
    写着你的名字的明信片,插在你的咖啡杯中的花,现在,这是第叁个礼物。
    是一张相片。
    你在门口前面的地板上拾到了它,显然是从缝隙里被塞进来。
    这张照片非常陈旧了,有些泛黄,边缘还有点发黑,好像烧过的痕迹。
    相片里是你,小时候的你,你坐在秋千上,只留下一个背影,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你已经没有印象。
    你发了会呆,把手中的相片放到桌上,你似乎又得到了些线索,是那个躲藏于黑影之中的跟踪者,故意泄露给你的。
    但是你却暂时没有时间把它和现实串联起来,去认真辩证它的真伪,而且,对方或许是个精通心理的跟踪狂,不满足于窥视,还通过调查被害人身边的信息,故意用些引人遐想,让人恐惧的物件,来玩弄你,让你深陷于怀疑的恐惧,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你决心过段时间就去找隔壁那家的房东,也就是当年那因火灾死亡的一家人的亲戚,去和他交流一番,顺便打开那栋别墅,好好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要是因为,你今天有其他的安排,你在网络上发布的合租信息得到了回应,有个很符合你要求的合租人和你联系了一下。
    对方是个女孩子,单身,和你同龄,也是因为打工加学习,又嫌弃学校安排的宿舍太差又贵,所以需要在学校外租房子。
    她过一会就来看房子,你在家里等待着,十几分钟后,响起了门铃声,你用过猫眼小心地确认,把门打开。
    “嗨。”这是个有着蓬卷头发的黑皮肤妹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很友善,你也微笑了一下,将她迎入屋子,突然间,你惊吓了一秒。
    因为那妹子的身边,窜出来一只顺滑金色毛发的,有着湿漉漉眼睛的大狗,黑人妹子扯了一下手上的狗链,制止了这只金毛犬对你的热烈兴趣。
    “噢……很抱歉没有提前说明……这是辛蒂,我的狗,这边介意养狗吗?”黑人妹子有些紧张地问。
    “嗯……嗯……”你忍不住打量着这只冲你摇头摆尾,看起来格外天真的金毛犬,“算了,你先进来看看吧。”
    黑人妹子和她的狗就这样进入了房屋,你带着她参观了一下房间,厨房,还有浴室,又和她说明了这边水电的价格,如果决定合租,你们需要均摊这些费用,还有家务和垃圾,还有关于派对和如果深夜回家的话,不可以影响对方休息这类的规矩。
    你以前和人同租过,知道这些小细节如果不事先达成共识的话,会带来很多后续麻烦和矛盾。美国人的生活习惯又和你很不一样,他们的年轻人真的太喜欢搞社交派对这些了,简直吵翻天。
    幸好,这个黑人妹子看起来很懂礼貌,很有素质的样子,你和她交谈的时候,了解到她是就读于附近的某个大学,是医科系的专业,从她说话的方式就能感觉到她是个高学历的人,而且性格也比较友善腼腆,并不像很多美国人那样只顾着自己说话,大部分时间在注意倾听你的要求,你对她逐渐心生好感。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带了只狗,还是只金毛这样的大型犬,说起来,其实你对狗本身没什么恐惧厌恶,你还挺喜欢它们的,但如果是打算住在一起,你对打扫毛发和狗狗对家具的破坏力有意见。
    你的目光移向那只金毛犬,就在这时,那只狗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冲着厨房对面的窗户吠了一声。
    你转眸看向那窗户,百叶窗没有拉上,但是那里也没有人,窗户的对面就是隔壁那栋别墅。
    “嘿,辛蒂,不要叫。”黑人妹子责备道,“抱歉,我想知道,附近的邻居在意狗叫吗?”如果引起报警投诉会很麻烦。
    你表示不太清楚,你不养宠物,但你可以为她去问一下,到这里,你们对这房子的参观也差不多了,你和妹子一起走出房屋。
    当你们走到屋子前的草坪上时,金毛犬却不愿意再被拉动,它的四肢打开,俯下身子,就像一个进攻警告的姿势,直直面对着隔壁,突然冲着那花园狂吠不已。
    “噢,天哪,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平时她不是这样的。”像是担心你误会这只金毛犬是脾气不好的坏狗,妹子连忙解释道。
    好不容易,你和妹子才把那只狗拉出了栅栏。妹子是开车来的,方便的令人羡慕。
    “明天,我还要去看另外一处租房,等我做了决定,我们再联系。”她坐到驾驶座上,和你招手告别,车窗拉起,车开走了。
    你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隔壁那栋别墅,依然是那么寂静,没有人影,可你知道,或许不是这样……
    你回了屋子,走到那处金毛曾冲着吠叫的窗前,仔细打量了一下。
    你的血液凝固住了。
    在那里,有一只手掌的印记。
    宽大而清晰,属于一个男人。
    在你和那个黑人妹子在屋里聊天时,跟踪者就站在窗口,安静地看着你们。
    而且如今,他已经毫不掩饰地留下痕迹,提醒你他的存在。
    这样的想象让你感到恐惧,你的身体在无意识的后退中碰撞到桌子,咖啡溢出一些,沾湿了相片。
    你反应过来,低骂了一声,拿起相片,用纸巾擦着,相片里的景象和窗外那个花园的场景重合,只有时间的流逝,你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将相片放回原处。
    下午,你在五金店买了一些尖刺铁丝,把它缠在栅栏上,想要防止再有人攀爬进入你的屋子。
    结果被一个邻居大妈看到了,惊呼你在干什么,这样会破坏这个街区整体的样貌,如果你还要继续,她要打电话叫警察来了。
    没想到在美国这样的事情都要报警,你有些烦,但也只能先停手,表示自己不干了。
    你沮丧地回了房子,等到明天,你想换掉这房子的门锁,再装些防盗窗什么的,希望能增加安全系数。
    结果,就在不久之后,你收到了最后一份礼物。
    它躺在你门口的地板上,依然是一张相片,与你先前收到的那张几乎没区别,地点,景物完全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这张相片的秋千是空的。
    你把相片翻过来,在背后,只有一个用马克笔写成的单词。
    “come.”
    你的呼吸紊乱了一下,很清楚,这是一个邀请,是要求,也是威胁。
    空荡荡的秋千和花园,在你的记忆中已经非常模糊,但在许多年前,你确实在其中玩耍过,和另一个孩子。
    你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死盯着那花园的树下,随着年月的过去,那个秋千已经看起来非常陈旧了,轮胎都开裂。
    从你收到相片开始,一直到了黄昏,已经过去了一整天,你都没有赴约的打算。这是理所当然的,谁会自投罗网?
    铃声突然响起,你受惊得呼吸一乱,但下一秒你就反应过来,这是你的手机铃声,不是那诡异的座机铃声。
    你接了电话,是那个黑人妹子,她表示自己经过比较,很愿意和你同租,问你她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
    你的呼吸放缓,依然死死盯着那个花园里空空的秋千,就在突然之间,你察觉到了异样。
    那个别墅前的栅栏门打开了,那个很久没人居住的,紧闭着的,被铁锁关着的门打开了!
    就在你回屋接电话的时候,有人打开门,从那栋别墅里走了出来,你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控制。
    手机那头的妹子又问了一遍,想要吸引你的注意力,hello?你还在吗?
    你的呼吸一畅,回过神来,“不,”你飞快地说,“我……我想我暂时已经不需要同租人了,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
    “嘿,你难道是因为辛蒂?相信我,她真的是一只好狗狗……”你没有再继续听她的解释,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你冲向卧室,你确信你已经把楼下的大门锁好,但还是要保持警惕。
    以前,你曾经和市中心一个卖枪的华人老板聊过,对方看你是个中国人,很愿意和你多说说话,你问他,为什么要在美国卖枪,没想到华人会做这样的生意。
    他告诉你,这生意有钱赚,美国可不像中国,他们人人拿枪,你不带枪你就是枪靶,遇上入室抢劫,报警根本来不及,手上有把枪才能震慑一下歹徒,美国人自己都懂得很。
    他们的警察也根本不会太把民众的生命安全当回事,在这种环境下,只能自己保卫自己。
    为了以防万一,你也有把枪。
    你冲到柜子前,打开抽屉翻找起来。
    不在?!为什么?你上次把枪放到哪里去了?你没有收好吗?一时慌乱,你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但就在这时,你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然后是楼梯上的脚步声。
    来不及再管枪了,你冲向门口,将卧房门锁死。
    你急促地呼吸着,慢慢后退,瞪着门口。
    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停在了你的房门前,门把手被扭动,然后卡住,只停滞了几秒,房门传来粗暴的砸响。
    一阵颤动,发出岌岌可危的响声,这个卧房的门居然是脆弱的木门,但就算如此,它也不是人力可以轻松撞开的。
    几番碰撞后,房门依然牢固,对面安静了下来,你在墙角喘息,死盯着那房门。
    脚步声离开,很久之后,你颤抖着慢慢向前,想贴着木门听一下外面的动静。
    但就在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刀从木门门板穿透而出,距离你只有咫尺之间,刀面明晃晃的印着你的脸庞。
    这家伙从你的厨房柜子里拿了厨刀!
    你惊恐地后退,暴力的拆卸开始了,木屑飞溅,每次的捅入都发出清脆的崩裂,这个人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木板一块块剥落,你都能看到他的一整条手臂了,房门在他的破坏下已经摇晃不已,又一片木板飞出,落在你的脚前。
    你就像面对着一只发怒凶烈的猛兽,他很快就会冲进来,把你撕成碎片。
    你没法坐以待毙,很清楚过不了几秒他就会闯进来,你跑到窗户前,咬咬牙,攀上窗台,从二楼跳了下去。
    心脏在极速的失重中落下,这感觉比过山车还刺激,幸好楼层不高,又有草坪略做缓冲,但你的小腿和脚踝还是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来不及缓解,你冲向户外。
    大叫着help,救命。
    在你的上方,他从大开的窗户探出头来,你看到一个戴着苍白骷髅面具的身影,他看了你一眼。
    然后离开窗口。
    你知道,他很快会下来追赶你,面前的街道空空的,你有些无助,美国的房屋之间会有不近的间隔,而且,隔音效果也不错。
    就算街上开枪,他们也不会探出头多看一眼。
    你咽呜着,踉踉跄跄,想要打开栅栏门。
    但很可惜,你的手在颤抖,刚跨出栅栏门一步,都没来得及离开房屋太远,就被身后的巨大力道所拖曳。
    你的裤子在沥青路上摩擦,然后是草坪,台阶,你尖叫着被身后那个喘着的歹徒拖回房子,你从来没感到这么无助过。
    你的头发传来刺痛,那个人粗暴而又不留情面,房门在你面前关闭,也杜绝了你逃生的希望,你咽呜着,突然软了下来。
    被拖向二楼,楼梯硌得你发疼,你都没机会扭头好好看一眼那人,但也已经不重要了,你很快就要死了。
    你的呼吸平缓下来,不知为何,这个跟踪癖杀人狂,并没有马上解决你的打算,他把你一路拖上了楼,又进了你的卧房,你被他抓起按在床上。
    你的背狠狠地压着床头,他将你的脑袋掰正,要你直面他,在这一瞬间,你的心凉得更彻底,你几乎以为就要遭到暴行。
    但是,没有。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相片,放在你的脸前,几乎要碰上你的鼻尖,沉闷的喘息声从那张如骷髅的塑胶面具后不断传来,一切急促的就像是猎杀前奏,但又似乎骤然平和,男人的情绪好像非常激动。
    他没有伤害你。
    你吞了吞口水,努力眨去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线,定焦于那张老旧的相片上。
    相片里,在黄昏的光芒下,树下有一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女孩,背对着镜头,但你知道,那是你。
    如此怀念的,温馨的景象。
    但在如今,却成了噩梦。
    你的视线慢慢移动,看向如今这个穿着黑夹克的高大男人,他的面庞被面具遮挡,犹如一只不懂感情的野兽,起伏着喘息和热量。
    他的手臂抵着你的身体,一手拿着那张非要让你看清的相片,右手中还攥着那把厨刀。
    或许是你的反应实在太慢了,或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让他感到太过失望,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你的面庞是如此陌生,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女孩了。
    男人突然深深地一喘息,抬起了右手,刀的锋芒在闪烁,然后如蛇的致命尖牙般猛地落下。
    你拼命往旁边一偏身子,厨刀深入羽绒床垫,离你仅差半寸。
    他直起身来,呼吸急促低沉,彻底恼怒,你本能地尖叫,伸脚踹他,强大的冲力还是使他后退了些,但你刚来得及起身,他就欺身向前,抓住你的腿,又将你拉倒,同时高举厨刀。
    他的力气猛烈得你无法反应,你的背部猛烈地撞上床垫,让你几乎突然无法呼吸。
    你抬起头来,千钧一发,正好看见那即将冲你落下的刀尖。
    “克莱斯!!!”你惊声尖叫道!
    这声音几乎突破了你的高音极限,你从没有这样大声过。
    杀手顿时停了下来,一时间,房间中只有你的咽呜和他的喘声以不同的节奏响着,异样而又和谐的交织。
    他就像一台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你躺在床上,咽咽呜呜,极力克制着自己哭泣的冲动,你已经精疲力竭,但依然强迫着自己注视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你的眼中的液体,不知道是流进去的汗,还是流出来的泪,你的头发凌乱,像个疯子。
    他则更是,你怎么样没有想到,自己曾经交过的一个童年朋友,竟然是这样一个精神病,他的神智真的不正常。
    卧房的灯亮着,在那苍白的面具后面。
    你终于看清那双钝滞的深棕色眼睛。
    “克莱斯。”你尽量柔和地,平稳地又唤了他一次。
    他的呼吸重了些,但依然没将你放开,也没放下手中的刀,他甚至像是又紧了紧手指。
    平缓而漫长的呼吸声闷在面具之后。
    你们的地位依然是捕猎者与牺牲者,凶手与被害人。
    而他,没有将你放走的打算。
    更何况,你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必须做些什么。
    一开始那声仿佛救命的呼唤,如今想来是如此的愚蠢。
    你或许是陷入了更深的地狱,但你别无选择,只能将这种愚蠢持续下去。
    “你喜欢我,对吗?”你颤抖着悄声道。
    在那双深棕色的眼珠中,那是一片荒芜和死寂,你看不出有无任何动容。
    他就像一只不通人性的残忍野兽,你的那声呼唤,也许只是引起了他的某种条件反射,并没有赐予他温柔情感。
    温情,你必须要祈祷,他的心中还有这东西。
    你小心翼翼的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你不敢去触碰他那只握着刀的手,怕触发了什么。
    你环上了他的脖颈,你的手臂和他脖子上的肌肤相触,有一点汗,就在这时,那致命的刀尖轻颤了一下,克莱斯手中的刀在缓缓松开,从僵硬松弛的手指中得到解脱。
    你受到鼓励,明白自己做的对,你坚定了念头,微阖上双眼,放手一搏地凑上去吻他。
    你尝到塑胶的味道,有些劣质颜料味,但也有他的体温,你们的嘴唇隔着塑胶面具,反复贴了又贴。
    你拼命地回忆着,曾经克莱斯吮吸你的额头的感觉,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毫无反应,但等到你懂了些事情,长大以后,回忆起来,发现竟然是这样的暧昧。
    可是,克莱斯真的懂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你轻喘着,慢慢睁开双眼,带着丝怕自己做错了的畏惧。
    你看见克莱斯的深棕色眼睛堪称平静地看着你,他依然是一潭死水,但水面下那只噬人凶兽没有再激烈游动,它消失了。
    你的手臂微颤,将头套从他的脑袋上摘下来,克莱斯没有反抗,你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他和几年前那病院的照片变化不大,但要更成熟些,五官更加深刻。
    那头柔软又沾汗的金发凌乱地散着,因为闷在骷髅塑胶头套中,他的肌肤也泛着一丝红润。
    克莱斯歪着头看你,面庞上毫无任何像人的感情。
    你又勇敢地含住他的薄薄嘴唇,这次是真切地接触到了,他任由你蹂躏他,你就像在对待着一个木头人。
    你并不是没有交过男朋友,你甚至曾经做过几次这种事,不过男生一般都是很积极的。
    你是第一次遇到克莱斯这样冰冷,无动无衷的对手。
    你知道,他随时可能回过神来,就拿着那把刀把你捅个透心凉。
    “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你颤抖着声调,煽情地低语,不断吮着他的嘴唇。
    你将他推倒在床上,压住了他,克莱斯无动于衷地任由你骑在他身上。
    直到你缓缓地去拿他的刀,克莱斯猛地收紧手指,突然要起身,就像一只骤然清醒过来,恢复野性的猛兽。
    你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和他对抗,你一路滑了下去,他的刀刃猛地抵到了你的后颈,但你也成功地将嘴唇碰到了他的胯间,隔着一层裤布,你深深地吮咬着。
    没有男孩能拒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