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在竞道山玄真殿内，坐在同一侧的石台上，正戒备地盯着对面。
    与少司月相对而坐的，正是六绝真仙东华，一个同样是真仙模样的青年站在身侧，脸上的傲气，诠释着此子城府不足。
    逍遥子对面，是衣着称不上能够遮体的先天化妖水如心，依旧冲着对面逍遥子搔首弄姿，眼中充满魅惑。
    水如心旁边的和尚，充耳不闻，闭目静养。不是那无业寺空蝉大师又是谁。许是不愿表现出与水如心为舞，只好定心问禅，目无一切。他对面，坐着捋着白眉的青山子。
    或许是在场都是修行大能，名冠一方。使秋藏冬显得有些坐卧不安。但更多的，是因为此刻他正坐着一个面颊微红，发若垂丝，相貌堪比真仙，身形却只有常人三分之一，身着淡绿色纱裙的女子。
    女子眉心六瓣牡丹颜色不一，没有坐在石台上，而是就这么悬在空中，像蜻蜓点水。
    女子友善地盯着秋藏冬，甚至可以说，是注视着秋藏冬眉心。
    而秋藏冬也盯着女子，像不怀好意的老淫贼。但他心里明白，对面女子来自木辰星，是这一次封道大典前来观礼的，灵族。
    灵族女子身旁，浑身褐色毛发，一只体型巨大的八臂猩猩占据整个石台，若少依凡和满儿在场，一样就能认出，它分明就是曾在临安城降下投影的八臂金刚。
    还有几个石台空着。
    敞开着的大殿门外，白色的云雾中陡然出现黑紫灰交织在一起的诡异气团。
    传出“宝贝，东华，东华宝贝......”的声音，同时无所顾忌，直奔坐在右侧最上首位置的东华。
    东华岂能不知，这是为了自己手中那块“时源碑”，而穷追自己数日之久的“第七使徒”所化。
    可看东华的神色和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出手。
    眼见三色气团临近东华。
    少司月口中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不想观礼，可以滚！”
    没有丝毫情面可言，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夹在这句话的寒意里。
    气团紧贴东华的脸停住，三张表情扭曲，狰狞怪异的非人非鬼的骨面，轮流看了看东华之后，随着气团“嘭”的一声爆裂。
    没有血迹，只有溅落在地上的几滴“紫色污泥”。
    没有碎肉，只有地利当啷当啷响动的灰色骨头。
    黑、紫、灰三道身影分散，收起各自掉落的“脏污”，分别在三个石台上显现出真身。
    一具双眼可以转动的干尸，披头散发，腥臭扑鼻。
    一个背生双翅，头顶生角，长着怪异尾巴，浑身无毛且肌肉发达的恶魔。
    一团依附在完整人骨架上的黑气，眼窝中泛着森森黑芒，周身罩在褴褛的黑袍中。
    它们似在少司月一声中受了轻微的伤，此刻正有所提防地迅速恢复着。
    “既然各界代表到齐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如期举行真正的封道大典。
    既然我青月宫诚邀诸位前来，自然希望能让大伙都尽兴而归。还希望诸位能不计前嫌，与我青月宫一起搭建此次封道大典的‘舞台’。
    不知意下如何？”
    少司月不冷不热，声音中没有丝毫感情，表面上询问，言辞中却像是已经知道了结果。
    剑阁内参加第三封的众人，自然无法知晓玄真殿的情况。
    更无法知道尚未通过“第三封”试炼的他们，注定要迎接“第四封”。
    ......
    剑阁第三层，剑体层。
    少依凡驾轻就熟，终于来到石道上方的尽头。
    抬脚迈步，纵身跃起，落在石道尽头一块悬空的平台上。
    古朴的纹路，生僻的文字，密密麻麻布满十丈左右平台。除了身后的石道，下方是不见底的黑暗。
    可少依凡清楚，下面就是石道另一头。只不过暗淡的剑体光芒，此刻已经模糊到看不出了。
    这里是有光的。
    无数如少依凡脚下一模一样的平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
    每个平台上有一道雷霆延伸向上方的空中，随后交织在一起，凝聚成一个光球。
    微微愣神。
    少依凡身后，刚才自己上来的石道就在无声中瓦解。无数剑体闪着光亮，像流星一样坠落。有的扎在其他石道上，有的直接消失不见。
    待他回头。一道雷霆如游走的细蛇，直接缠绕自身三圈，将少依凡拉向最中间的电光球。
    似乎再远的距离，都是瞬间。
    少依凡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如何进入到光球的，只知道自己身体一轻，再出现时已经场景变幻。
    剑阁第二层，剑魄。
    这里再也不是白茫茫的白昼，也不是黑漆漆的昏暗。
    像外界一样的蓝色天空，万里无云。尽管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光线中也蕴含着久违的温和。
    这一方空间，明显要小很多。
    放眼四周都是陡峭的绝壁，却唯独这里如世外桃源。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没有走兽，没有城镇。
    平原接着丘陵，能看到散落四周，却静止不动的人影。
    少依凡神识外放，触碰到四周的石壁，又再次折回，却并未探查到任何一个活人，甚至是有生命的东西。
    那眼前这些看到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也并未察觉到纳兰云馨和满儿他们。
    既然众人都还在这剑阁之内，若不是已经到达“剑魂”，就是这“剑魄”有什么特殊之处。
    一时间，少依凡有些琢磨不定。
    自己没有剑胚，从剑胚层再到剑体层，似乎都只是一个人在前行。
    如今应该是到了剑魄层。可，接下来该怎么做？
    “人”就在眼前，路就在脚下，少依凡却没有轻易作出选择。
    “天命阴阳术”
    “阴眼，开！”
    眼见不一定为真，那不如换种方法一试。
    随着阴眼开启，一对眸子散着黑芒，不时有红光点缀其中。
    少依凡对阴阳眼的运用，似乎愈发炉火纯青，此刻尽量收敛，不影响自身意外的地方。
    可在他自己眼中，周围的世界已然换了人间。
    墨色，充斥天地。
    不论是四周的山，还是天上的云，亦或者四周的人影。在这一刻都如泼墨的山水画，风格迥异。
    死一般寂静的眼中世界，只剩下“静止的人们”散发着些许灵韵。
    挑着柴火的樵夫，挥着锄头的老农，纺着布料的妇人，追逐嬉闹的孩童，手捧书卷的书生，举着大锤的铁匠......
    整整一百零八个人，神态各异，姿势不同，所有人正对的方向，以及与少依凡之间的距离，也都有很大差别。
    唯一引起少依法注意的。
    是这些人的眼眸，在“阴眼”的窥视下，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亮，像镶嵌在眼眶里的百对“剑体”，却也如这“黑夜”里诡异的灯笼。
    少依凡抬起左手掐了几下诀印，嘴边似笑非笑地说出部分猜测。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与此同时，逐渐收起“阴眼”的少依凡，将目光停留在了六个人身上。
    他们有的背对少依凡，有侧身对着少依凡，但无一例外都紧闭双眼，和剩下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
    六个？
    或许印证了少依凡心中的猜测。
    眼前恢复如初时，他已经无所顾忌地向前飞奔。每当经过一个“人”时，都尽量避免看到他们的眼睛，只是手中轻轻掐算，口中微微念叨。
    “大凶！”
    “末吉！”
    “中吉！”
    “末凶！”
    “......”
    很快经过数十人面前，可少依凡依旧没有停留。
    走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身前时，他多打量了几眼。
    这是他最先注意到，紧闭双眼的一人。表面看上去与一般的老婆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褶皱清晰，斑斑点点十分鲜明，因为没有牙齿而凹陷的嘴唇，花白的头发盘成发髻。
    “中吉！还有椿丫头和食味天的气息？”
    “不对不对，中吉是对我而言。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两个中吉！”
    少依凡一笑，转身向别处而去。
    当他走过所有人的身前，脸上不经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
    七十二地煞，二十四个“大凶”，二十四个“中凶”，二十四个“末凶”。
    三十六天罡，十二个“大吉”，十二个“中吉”，竟然只有十一个“末吉”。剩下一个，反常的出现“大凶”。
    另外五个“闭眼”的“人”，没有出现“大凶”“大吉”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以心为胚，以心为体”的他，在自己的感觉中，并没有找到哪一个适合自己。
    是“大凶”，亦或者“大吉”。
    想来。
    进入剑魄层的其他几人，肯定就在这几个闭眼的“剑魄”之中。至于是试炼，还是蜕变，他不得而知。
    以少依凡的猜测，同一个剑魄最多可以进入两人。如椿丫头和食味天进入的那个老妪，露凝霜和纳兰云馨进入的一个孩童......
    “不同剑体为不同的‘道’，那不同的剑魄也应该如此才对。为何只有天罡三十六，和地煞七十二？”
    少依凡右手托着下巴，左手下意识地推衍着。
    片刻后大笑出声，连连称“妙”。
    如果一个剑体是一种道，那一个剑魄就是多种道。没有千变，也可万化。
    道之始，道之生，道之变。
    少依凡再一次在三十六天罡面前驻足，以测自身吉凶。
    果然不出所料。刚才还是“大吉”的剑魄，现在变成了“中吉”或“末吉”，之前是“中吉”的剑魄，现在变成了“大吉”或“中吉”。
    只有刚才反常的“大凶”剑魄，此刻仍然是“大凶”。
    少依凡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大凶”剑魄面前。
    这是一位商贾样貌的中年男子。
    四目相对时，少依凡像被摄如男子眼中一样消失。男子双目缓缓紧闭。
    仿若刚才一粒沙进入眼睛，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