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俞莲的话十分过分,和宁公主都听不下去了,她本来与何俞莲才是表姐妹,但她自幼就不喜欢何俞莲,如今虞柔是她带来的,却被何俞莲这样说,她不免觉得被何俞莲拂了面子,帷帽下的脸色变得难看。
    她刚要张口将何俞莲骂一顿,虞柔拉住她,摇了摇头,然后道:“何家娘子说笑了,我虽然茶艺不精,但也是懂的,何况广成王世子亲自送来请帖,请我来观看,我哪有不来的道理,不像何家娘子,没有请帖,只怕是拿了自家兄长的玉牌过来的吧?我听说何家娘子你对茶道似乎也并不怎么精通。”
    何俞莲确实是不太擅长茶道,玉牌也是她抢的兄长的,都被虞柔说中了。
    她恼羞成怒,正要发火,被颜晚云扯了扯衣袖,“俞莲,低调点,这里都是大儒,我们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颜晚云的话一出,和宁公主和景宁公主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屑。
    颜晚云自然是看不到两位公主的眼神,拉着何俞莲道:“我们进去吧,里面应该快开始了。”
    何俞莲横眉又瞪了虞柔与和宁公主一眼,然后跟着颜晚云走了。
    公主兴致勃勃道:“我们也进去吧。”
    姜玉燕想了想,和虞柔走在一起。
    虞柔问:“燕姐儿,你可知今日斗茶有哪些人参与?”
    姜玉燕柔声道:“这次斗茶会参与的人不多,但却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茶艺高手,我也是听说的,好像紫莲居士,淳溪居士、普济大师都来了。”
    两位公主的眼底都不由闪过一道异色。
    今年请来的人都很厉害啊。
    姜玉燕俏丽的面容上露出欣喜,她柔声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普济大师呢,还有,我听说,淳溪居士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不仅在诗词上颇有造诣,茶道也是十分精通的,我早就想见见她了,没想到今日得偿所愿。”
    和宁公主按捺住心底的雀跃,“我们快些走,快开始了。”
    斗茶的地方是在茶肆后面的庭院,从茶厅的角门进去,角门处候着一名引路的小厮。
    他见有人过来,忙给众人行礼,然后低眉垂首地在前面引路。
    通过曲曲折折的小径,看见一个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绕过屏风又见一不高不低的台阶,阶畔种着零零散散的小花,旁边是低矮的红墙,可以看见墙那边是沧桑古松,不多久就看见一座竹屋,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寄傲斋”三个大字。
    室名斋号常常也成为书斋主人的代称,这寄傲二字,想来也是这茶肆主人的代称了。
    众人进门就见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只听见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今日的斗茶会有幸请来端王、贾相公、文国公、普济大师做今日斗茶会的裁判。斗茶的规矩是第一轮多人共斗,第二轮两人捉对‘厮杀’,三斗两胜,第一轮只斗茶品,第二轮不仅要斗茶品,斗茶令,还要斗茶百戏。最后评出三位优胜者。”
    虞柔神色一振,连评委都这么大阵仗,不得不说广成王世子的面子还真大。
    “参加斗茶的现在可以报名了。”
    话音一落,就有许多人上前登记。
    虞柔也被和宁公主拉着走上前报了名,和宁公主也不知道虞柔茶艺厉害,只想要帮她出口气,心想待会她尽量帮她就是。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青衣小厮拿着一本册子上前宣布正式参加斗茶会的名单。
    谁知颜晚云,何俞莲,五皇子,淳溪居士……等等都在名单上。
    还有几个不愿公开身份的匿名人士,神秘兮兮的,十分惹人好奇。
    第62章 太子的漫漫追妻路13
    “第一轮的规矩, 一人完成煎茶,一斗汤色,二斗水痕。各位入座罢。”
    话音一落, 就有十三位俏丽女子端着茶具走出来, 将十三套茶具一一摆在桌案上, 又摆了软垫。
    十三位女子均穿粉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裙, 腰间系以绸带,梳着高髻, 个个脱俗漂亮,不戴首饰珠宝, 只在发髻边簪了一朵芍药。
    她们袅袅而来,又翩翩而去。
    贵族间的斗茶茶具较多,有盏、瓶、筅、碾、箩、杓、洗、壶、匙、铫等,不像市井百姓斗茶,主要集中在盏、瓶、筅三种。
    光是摆茶具, 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参加斗茶的人随意坐下, 而观战者则立在参赛者身后。只有四位裁判,坐上堂中的太师椅上。
    坐定之后, 虞柔看到大家纷纷拿出一个竹制的水筒以及茶盏来。
    她原以为这里会提供上等的茶饼和泉水, 就没有带别的东西,如今看到其他人连茶盏都带来了,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 这并没有影响到她, 她整理了一下桌面, 便开始煎水。
    煎水之后,就要开始温盏。
    她正要拿起茶肆提供的普通茶盏,却见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一套釉色黑青的兔毫盏放在她桌上。
    “这是我家主子让我送给您的。”玄衣男子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起身离开了。
    这种茶盏釉面呈现兔毫条纹,所以被称为兔毫盏,盏底有放射状条纹,银光闪现十分好看,特别是用这种茶盏煮茶,到时候茶汤与茶盏黑白相映,茶面白色泡沫汤花会更加好看。
    其实除了这种茶盏之外,还有鹧鸪斑点、珍珠斑点和日曜斑点的茶盏,最适宜斗茶,一旦茶汤入盏,能放射出五彩纷呈的点点光芒。
    他们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用的这几种茶盏。
    虞柔想了想,一时间也猜不到刚才那人口中的主子是谁,她拿起茶盏,用刚煎好的水清洗了一遍,滚烫的水将茶盏洗得很干净了,她才放心使用。
    ……
    盏气热,冷则茶不浮。盏热而茶难冷,难冷而茶味不变。看一个人在茶艺上的技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其会不会温盏。
    在场的十三位参加斗茶的人全都在静心温盏,没有一人忘记这一步。
    紧接着便是调膏,最后烧水煎煮,大家之前的动作都相差无几,最重要的一步就在这里。
    虞柔料到这第一轮斗茶品,怕是不会淘汰几个人,大家用的都是好茶好水,就看众人用的茶盏如何,以及对茶性、水质的了解。
    斗茶品以茶“新”为贵,斗茶用水以“活”为上,但是水和茶都是一样的,要分出胜负就看的是更高超的技术了。
    不多久,就闻到一阵一阵茶香。
    青衣小厮道:“先斗茶色,看茶汤色泽是否鲜白,纯白者为胜,青白、灰白、黄白为负。”
    茶汤纯白,表明采茶肥嫩,制作恰到好处;色偏青,说明蒸茶火候不足;色泛灰,说明蒸茶火候已过;色泛黄,说明采制不及时;色泛红,说明烘焙过了火候。
    一点也马虎不得,就算茶好水好,稍有不注意火候,茶汤的颜色就会有所变化。
    众人的目光全都放在刚煎好的茶汤上。
    虞柔看了看和宁公主的茶汤,只见其色泽鲜白,泛着淳淳光泽,汤花均匀适中。
    一旁的景宁公主显然很高兴,道:“金珠真厉害。”
    虞柔但笑不语,现在高兴未免太早,十三人的茶汤想必都是纯白色,会报名参加斗茶的,茶艺不会差,所以在茶色这一轮,出现失误的可能性很低。
    几位裁判分别下来查看参赛者的茶汤,不过半晌就听见小厮宣布:“无人淘汰,再斗水痕。”
    闻言,立刻有观战者拍手叫好。
    随后十三位参赛者几乎是同时,用茶筅旋转击打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
    只是每个人的习惯不同,动作都有些微的出入。
    忽地有人叫了一声:“咬盏了,咬盏了!”
    声音里透着惊喜。
    虞婷早就忍不住了,这些人说的什么茶色、水痕、咬盏,她都不懂为何意,她小声嘀咕:“柔姐姐,咬盏是什么意思?”
    “这都不知道,还来茶会,真是可笑。”何俞莲不知怎么听见了她们这边的谈话,讥讽道:“汤花紧咬盏沿,久聚不散,名曰‘咬盏’。”
    说完,何俞莲又挑衅地看了虞柔一眼,戏谑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何俞莲没有参赛,而是站在颜晚云身后,估计是对自己的茶艺没有什么信心,但她看到虞柔竟然也参加了,心气难平,有点后悔没去参赛,觉得虞柔肯定是为了出风头,反正茶艺输了也不会被批评什么的,反倒自己露怯,输了虞柔一头。
    “何家娘子真是见多识广,那你可否为我解释一下,咬盏考验的是煎茶的那几样技艺?水痕又是怎么来的呢?又为何斗茶都喜用兔毫盏、油滴盏这两类茶盏呢?”
    一连串的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暗藏深意又句句问到点子上,若不是对斗茶有研究,肯定是回答不了这些问题的,而虞柔就是算准了何俞莲答不出来。
    果然何俞莲的脸色由红到白,最后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虞柔转而笑了笑,眼眸明亮,宛若一潭深邃的湖水在阳光下泛起了涟漪,璀璨生辉,皎皎动人。
    浅笑之后她便不再看何俞莲,温和地对虞婷道:“ 所谓“咬盏”不是仅指汤花紧咬盏沿,只要盏内漂有汤花,不管在何位置,透过汤花看相应部位盏底兔毫纹或者油滴纹都有被咬住的样子,如果汤花在盏内飘动,盏底兔毫纹和油滴纹则有被拉动的现象,非常生动有趣,这也是人们为何喜爱用兔毫盏和油滴盏斗茶的原因。而汤花泛起,不能咬盏,会很快散开。汤花一散,汤与盏相接的地方就露出‘水痕’。可想要咬盏,就必须研碾细腻,点茶、点汤、击拂都恰到好处,也就是需要茶汤煎煮沏泡的技艺高超。”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竟是将方才她向何俞莲提的问题一个一个的解答了,又将何俞莲关于咬盏的回答做了一个加深的解释。
    赤裸裸的打脸,不仅将何俞莲自作多情、知道一点半点就洋洋自得的性格昭露人前,也是在告诉何俞莲,不要狗眼看人低,免得丢人现眼,出丑在人前。
    要说方才虞柔问出那几个问题后,何俞莲是恼羞成怒,气愤难忍,现在何俞莲就是暴跳如雷,恨虞柔入骨了。
    虽然虞柔声音不大,但由于何俞莲方才的张扬,听到她们对话的人也不少,这就是说,何俞莲不仅当众丢脸,还落了个难听的名声,要知道在场的都不是无名之辈。
    可是何俞莲又不能把虞柔怎么样,她并不蠢,若是她现在再挑衅虞柔,只会让其他人看热闹,对自己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
    她恨恨地瞪着虞柔。
    今日之辱,我定十倍奉还。
    不多久,第一轮的结果已出。
    十三位参赛者其实都有咬盏,只是第一轮不可能所有人全部晋级,必须分个胜负。
    水痕出现的早晚,是茶汤优劣的依据。斗茶以水痕晚出为胜,早出为负。由此淘汰三名参赛者。
    其余十人继续第二轮。
    水痕最晚出现的茶汤,是两位蒙着面的男子所制。
    之前虞柔并没有仔细观察他们,如今仔细去看,忽然觉得他们的身形有些熟悉。
    没等虞柔去想,就听见青衣小厮宣布第二轮斗茶令开始。
    “斗茶令的规矩是,五人对决,分为两组。”
    “行回环茶令。以茶作诗,凡诗句中首尾二字相关或回反复者均可。两次失误或答不上者淘汰。由文国公、普济大师两人作令官,令在座十人如令行事,失误者或接不上了者为败。”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茶令的规则看似简单,其实难度却不小。要在短时间想出以茶为主题的诗,诗的首字还要受到局限,确实太强人所难了,这可比之前虞柔在赏花宴上玩的酒令要难得多。并且五人一组,行令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这样难的回环诗令,若是换一个主题,虞柔可能不会,可偏偏这次是以茶为主题,她当初嗜茶到一个地步,召集了许多才子,不知道做了多少茶诗,还经常与人一起玩茶令游戏。
    规则刚宣布,抽签分组的结果就出来了,五皇子、虞柔、颜晚云、紫莲居士和一个蒙着面的男子在一组,其他五人在一组。
    第二轮马上开始,堂中坐着的普济大师和文国公商量了一下,分别说了第一句茶诗。
    普济大师身穿僧袍袈裟,手持佛珠,目光清远宁静,他的声音沉稳,一字一顿地道:“石鼎秋涛静,禅回有岳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