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澡洗了两个小时，水早就变得冰凉了。尉迟恭用毛巾擦了擦头，穿上衣服，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尉迟！给——”一个弧度巨大，带着强烈旋转的橘子迎面而来。
    尉迟恭一皱眉，扬手在半空中截下了橘子，稳稳的，非常轻松。
    “项北川，我劝你最好不要惹我。反正打一架也是打，打两架也是打，我不在乎。”
    项北川耸耸肩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橘子，自顾自的剥起皮来，“尝尝吧，娜娜给我们买的，可甜了。”
    “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那我一定让你后悔！”尉迟恭扔掉橘子，凶神恶煞的吼道。
    项北川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平静的吧唧着嘴，“你觉得我有必要吗？”
    尉迟恭握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越是自信的人越是能够平静，就像他现在的愤怒不过是因为恐惧罢了！
    他抬腿向前走，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感觉尴尬慌张的地方。但想要出门，必须得穿过项北川的身边，后者虽然比他矮一分米，但虎背熊腰，堵在门口几乎就塞住了整个通道。
    “我球迷比你多，出场机会比你多，挣的钱也比你多。你知道为什么吗？”项北川的眼神一向很干净，如此扎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人觉得很真诚。
    “因为球场上队友，俱乐部教练和主席都是我兄弟和朋友，国家队主教练也是我最敬重的恩师！”他不等尉迟恭说话，自己就回答了，还特别挑衅的勾了勾唇，“是不是很不服气？”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是老师在背后给你使了绊子，让其他俱乐部不敢要你。”
    “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就连我都没有必要专程过来嘲笑你，他那么忙，更不可能有时间在你身上花功夫。”
    “你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完全就是你自己的原因！”
    “闭嘴！”
    尉迟恭一拳直奔项北川的面门，血红的双眼里全是怒意。项北川也不说话了，两人直接扭打在了一起。
    一米九的项北川和两米的尉迟恭在更衣室里大闹天宫一般撞倒了一排桌椅，项北川显然技高一筹，揪住尉迟恭的衣领翻身骑在了他的背上。
    “我说你小子除了打架还会别的吗？干脆改行玩摔跤好了！踢什么足球！”
    “我告诉你，我既不喜欢你，也不欣赏你！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要狠狠打你一顿，没别的意思！”
    “你这个王八蛋，竟然也敢自称门将！真是耻辱！”
    “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门将？”
    尉迟恭不说话，被项北川压在地上重重的喘气，全身肌肉紧绷却不能起身，他不得不把项北川的话全部听见耳朵。
    “我知道你有本事，我知道你才华横溢！可是只想出名的门将都不可能得到球队的认可！”
    “门将是球队的底线！”
    “全队每一个人的努力都是在保护你，你特么还想出名！你知不知道你的表现机会统统都是球队的灾难！”
    “如果你不能够明白保护的意思，那么你也永远休想被别人保护！”
    “失去球队的门将有多可悲，我想你应该明白。”
    项北川的话越来越缓，尉迟恭的挣扎也越来越弱，最后彻底停了下来，他的脸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种巨大的孤独慢慢爬上心头。
    今天球场上发生的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还有平时的一幕幕。
    项北川在球队里被所有人喜欢信任，而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
    比赛时，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他守的球门拼命，用身体，用犯规，用一切方法让他安全，以至于有时候一整场比赛他都没受到什么有威胁的攻击。
    而自己在比赛的时候，后卫们都只能说是尽职而已，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们不是的进攻防守都不是因为相信自己，只是职责所在而已。
    其中的感觉很微妙，不过他能够感觉到！
    这个桀骜的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错的，不过即使这样他也不可能在他们面前示弱！
    “吼——”
    一声暴喝，他腰腹用力，一使劲把项北川掀了出去，翻过身，双眼赤红地盯着天花板，喘着粗气。
    “尉迟，你在俱乐部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国内的俱乐部也肯定没有愿意要你的——”
    “没有那个教练想着球门前面放一个定时炸弹。”
    “按照俱乐部和队里的意思，是要和你解除合同，赔违约金也要让你滚出去。”
    项北川从地上爬起来，弹弹身上的灰，掏出一个叠好的小纸块，扬手扔在了他的胸口，“如果你还想继续踢球的话，还有一个去处！不想也没关系，就当我扔了张废纸！”
    他说完，拎上自己的橘子，拉开门走出去，门“砰”一声合上，震得碎了一地沉默。
    尉迟恭又躺了好一会，伸手摘下了胸口的纸块，他一点一点的将它展开，上面是一封简短的邀请函。
    字只有两行。
    苏格兰超级联赛凯尔特人邀请他去做学徒，给他在青年队和预备队的出场机会，从七月份开始，一直到圣诞节，为期五个月。
    他的合同关系还在狼牙，只算做派遣学习。
    他只是桀骜，但并不蠢。
    只看到最开头的几行字就大概能猜到这是谁的主意了，欧洲足球界风云变化，但凯尔特人的主教练三个赛季了，都只有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好是赵子明的师兄，和他一样的理想主义者。
    尉迟恭心中发闷，他不想要接受赵子明的施舍，大手一握，想要把邀请函撕碎，刚撕开一个小缝却又顿住了。在空气中停顿了许久，他慢慢放下了手。
    不接受自己又能去哪里呢？
    大手垂落捂住了面颊，泪水滑落，这个才华横溢，高傲自我的少年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项北川背靠着更衣室的门，听到有哭声传来才抬腿向外走，通道的尽头蓝文州等人都站在那里。
    “怎么样，他能接受吗？”蓝文州问。
    项北川耸了耸肩膀。
    “或许吧。”
    “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肯放弃他，这小子明明就不适合足球运动。”
    他想起刚才和尉迟打了那一架，心中有些唏嘘，该说的都说了，但是他真的能明白其中的意义吗？
    一个优秀的门将，技术还在其次，有没有一颗想要守护全队的决心才更加重要。
    这小子要是想不明白这一点，这辈子也不要想成为一个一流的门将！
    蓝文州等人对他的话也有点感触，他们在赵子明身上学到的东西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信念和感情，对于这种无法和大家建立友谊的队员，并没有什么好感。
    倒是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雷霆忽然闷声闷响的蹦出一句话来，“那也未必。”
    大家都看向他，这个凶悍的男人脸上竟然有种怅然。
    “我……”他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家没有放弃我！”
    项北川一下子沉默了，其他人可能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但是这些从高中就在一起的朋友们不会不知道。
    雷霆当年可不比尉迟恭省心，如果不是遇到了校长，老师还有狼牙的兄弟们，他绝不会成为现在的他。
    “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