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进行到第三十分钟，阿联酋9号前锋在禁区右路的一脚劲射打在李继承的大腿上变线弹入了球网。
    如果说这还能用意外来解释的话，那么十五分钟之后，中场休息前的丢球就让大家有些无奈了。
    宁夏天边路丢球，对方转移中路，郑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家二过一超了过去，魏宇上前封堵，却不料对方转移左路。
    左路的高淮义早就助攻到了人家的禁区边上，现在完全赶不回来，整个左边路空荡荡的。阿联酋人很容易的切入了禁区，形成三打二。
    李继承想要卡住对方的位置，却不料被人传了身后球，刚刚进完球的9号鬼魅一边出现在了球前，轻轻一垫，皮球便从项北川的指尖蹦了进去。
    这么近的距离上，就是神也无能为力。
    这一次项北川站起来之后没有生气的大吼大叫，他双手叉腰，无奈的看着球网里的球，有些茫然。
    2：0了，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不失球纪录作古。只是现在才上半场结束，中国队完全被人家压着打，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更可怕的是，从头到尾，赵子明一句指示都没有。
    中国队的球迷方阵鸦雀无声，挥动的红旗都垂落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前场比赛才打败了亚洲第一的伊朗队，现在却被一直跟曾经中国一样的四流球队领先。
    摄像师给了赵子明一个长达五秒钟的镜头，他双手环胸坐在教练席上，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眼睛睁着，就跟睡着了没有两样。
    观众席上的李光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是资深球迷，和沈娜娜等人关系都不错，此时早就挤到了摄像机旁边的位置上。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样子的赵子明，从外边上看是没什么不同，但是气质却判若两人。
    如果说以前他沉默的样子像是一尊沉稳坚实的石像，那么现在就像尊蜡像，没有什么生气。李光义跟了狼牙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赵子明这个样子。
    难不成……要输？
    回到更衣室，球员们都有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赵子明一直背对着他们望着窗户外面一言不发，他们也没有人说话。
    直到所有人都进来坐定了，门被带上，才有人轻轻的喊了一声。
    “老师……”
    这个时候，就算是骂他们一顿，他们心中都还好受一点，至少……有点念头。赵子明不骂人，就是气急了，也只是连枪带棒的损大家一顿。损完之后，每个人该干什么，该怎么干，他都会一一指出来，照着他说的方向去改，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些年来，对于这些青年，赵子明就是无所不知的神明，就是顶天立地的大山，只要他在，不管他们遇到怎么样强大的敌人，遭遇怎么样的逆境，都能有信心战胜对方。
    而此时，赵子明的沉默，让青年们有些惶恐。那颗空唠唠的心，越发的没有着落起来。
    “聂海星换下冯宵廷，韦时浩换下郑志。好，就这样了。去吧。”
    眼看中场休息只剩下了最后一分钟，赵子明毫无预兆的转身穿过人群，走到门口时，他用那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语气吩咐了一下，然后便消失在了门外。
    太平静，或是说太决绝，让门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直到大广播响起了请球员们出场的声音，聂海星才第一个站起来，拍了拍手，招呼道，“走吧。”
    球员们一个个向外走去，那表情只能是用失魂落魄来形容了。
    如果说上半场中国队的表现只是不好，那么到了下半场就只能是用梦游来形容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体系一旦崩溃，剩下的单兵作战并不比其他球队强多少。
    阿联酋准备好的裁判，陷阱什么都没有用上。莫名其妙就把2：0的总分保持到了终场前五分钟。
    比赛进行到第八十九分钟，中国队基本已经可以宣布自己的亚洲杯之路走到了尽头。但是阿联酋还没有放弃再捅一刀的打算。
    趁着一次角球的机会，阿联酋的后卫将皮球大脚解围到了中场。令人震惊的是，那附近除了一个聂海星之外竟然空无一人，中国队的防守队员都在角球的时候冲到了前场。
    阿联酋的9号使劲将球向前一趟，趟出四五米远，趁聂海星转身的功夫从他身边掠了过去，他现在状态正好，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演今天的帽子戏法。
    聂海星跟在他身后一阵猛追，但无论如何都差着一个身位。
    项北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的单刀球，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不过败局已定，输三个和输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着，身体上绷紧的肌肉莫名的松弛了下来，远处本来在使劲回追的中国队球员脚步也越来越慢。
    “呼哧——”
    就在大家眼睁睁看着那个9号即将靠近禁区是，聂海星毫无预兆的到底铲向了他的背后。
    “嘟——”
    随着裁判的哨声，聂海星和那个9号连人带球滚进了禁区当中，裁判飞奔过来，向他竖起了鲜艳的红牌。
    “喂，你是不是傻啊！都这样了还铲他干什么？”项北川愣了一下，忽然生气的怒喝道，“输都输了，还吃张红牌！”
    “嗯！——输了就可以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谁教你的？”
    聂海星从地上爬起来，抬眼看了看那张红牌，又看了看坐在教练席上的赵子明，薄薄的嘴唇绷成了一道尖锐的弓弦。
    阿联酋的9号从地上爬起来，又喊又叫的冲向了聂海星。聂海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脱下球服转身走下了球场。虽然脱衣服要吃黄牌，但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子明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弟子，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聂海星眼中的失望他是能看出来的的。
    中国队的亚洲杯要结束了。
    别说是冠军，就连前三名都未必能拿到。
    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
    如果再重视文州他们的意见一点，如果在小筑面前不那么得瑟，如果不跟郝海冬置气……那么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你……换衣服吧。”赵子明嘴巴又动了动，从嘴皮深处吐出了这四个字来。
    聂海星点点头， 目光扫过赵子明肩头的瞬间忽然顿了顿，眼中的失望慢慢褪去，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觉升了上来。
    他越过神色失落的替补队员和暴跳如雷的郝教练，一步步走向球员通道。
    巨大的叹息的和欢呼声交替在一起响在身后，他却充耳不闻的向前走，一直快要走到转弯处时，他忽然用手盖住了脸，无声的抽泣起来。
    他知道这场比赛的失败，跟老师的领导失误脱不开干系。
    此前大家的自傲情绪他没有及时处理，对胜利的渴望也变成了一种使人轻敌冒进的欲望。不说别的，就是他们几个后卫之间经常聊起的都是助攻到前场进几个球的问题。明明这不是他们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但却也变成了平常心态。
    这是忘形的骄傲！
    而在今天，面对大家有些失控的状态，他又没能力挽狂澜。上半场领先两个球，下半场被翻盘的事情并不少，特别是双方的实力还有所差距。
    可是老师的情绪似乎也失控了，他在中场休息时的不作为，完全导致了下半场的崩盘。没有再多丢一个球，那纯粹是阿联酋的实力太差，而自己这边还有点运气罢了。场面上甚至不如曾经的中国队。
    但是——
    聂海星感到湿热的液体沁满了整个手掌，他紧闭的双眼里只有刚才无意中瞥到的那一缕缕发白的鬓角。
    老师今年还没有满三十岁啊！
    他压抑了年轻人应该有的一切张狂，冲动，任性，扛着千钧重担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谁又有权利太过于苛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