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听说你在狼牙的一年出场的机会并不多，确定你中超一流前锋地位的反而是到亚泰之后。”
    “嗯。”沈云归再次腼腆的点了点头。
    南宫离发现，赵子明教出来的学生不管是高傲的，冷峻的，霸道的，单纯的，谦逊的，张狂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真诚。
    他们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性格，也不掩饰自己的好恶。
    “那我最后问云归一个问题吧。”南宫离温婉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玩笑似的问道，“当时赵子明教练没有让你做狼牙的主力前锋，还把你卖给了亚泰，你内心中有没有对他有些怨恨啊？”
    沈云归明显愣了一下，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聂海星，后者正对着摄像机摆poss，笑得一脸帅气，一阵沉默之后，他轻轻颔了颔下巴，“有的。”
    “嗯？——能说一说你内心的感受吗？”
    “虽然我们年纪相差不算很多，但老师在我心中一直像是父兄一样。没有那个小孩不想要被重视，而且是自己最敬爱，最喜欢的长辈。猛地发现他对你的爱和关心并不是唯一，心里肯定会难过。”
    “狼牙能人辈出，但是一场比赛只有十四个人能上场。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不甘心……不过显然我现在在亚泰比在狼牙要合适得多，让老师刮目相看，不一定非要做他的球员……对手也一样！”
    南宫离微笑着应了两句，思维却有点跑偏，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挺想听到有人说说赵子明的坏话，说说他的不好，否则一个太过光明的人总让人觉得有些难以靠近。
    导播示意留给沈云归和聂海星的时间到了，南宫离以一个优秀主持人的素养结束了话题，聂海星和沈云归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离开了节目现场。
    最后一个嘉宾，当他从嘉宾通道里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全场的掌声在一瞬间变成了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双眼死死的盯着来人。
    他走得很慢，每挪动一步都小心翼翼的，但是脸上却一直带着温润的笑容。
    “丁龙！”
    下面有人惊呼，南宫也有些惊讶的，她是没想到丁龙竟然会自己走出来，节目录制之前医生还说他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恢复才能下地行走呢。
    “怎么？——轮椅我放在后台了，可没有卖掉哦。”丁龙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耸耸肩膀玩笑道。
    他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很多，身体也更瘦削了，一点也不像是一年前那个在超级赛场和世预赛上都叱咤风云的阳光前锋。
    “……”南宫皱了皱眉，目光落向他的腿，“医生不是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吗？你这样的不利于恢复的。”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地，脚都快长草了。”丁龙摊开双手，戏谑的抬起鞋底瞅了一眼。
    “可是……”
    南宫离还想说什么，丁龙挥挥手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岔开了。
    “今天的主题不是老师吗？不要一直说我了。”
    他停了停，见南宫离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干脆自己接着给自己做起了访谈。
    “我并没有在老师手下踢过球，甚至作为对手的机会也不多……”
    “其实我在认识老师之前就已经有俱乐部来找过我了。甲级——在高中生中算很不错的。一个没有从小接受专业训练的人能够靠足球谋上生，那已经很积德的事情了。”
    “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那只甲级俱乐部里面打上主力，到三十五岁退役，找一份跟足球有关或者无关的工作，空余时间和朋友们喝喝啤酒，看看球赛，那就算满足了。不存在甘不甘心的问题，而是只敢想到这一步，再高远的理想和快乐根本就想象不到。”
    “嗯，那时候要说最最最高级的梦想……大概就是能像武雷大哥那样。不过，那时候我感觉这就是个神话。”
    丁龙笑起来，他停住话，昂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南宫离刚想说话，却被他举起的手阻止了。
    几秒钟之后，他继续说起来，声音比刚才更低了，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南宫离有点奇怪，跟据她的了解，丁龙的情况确实有些反常。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但作为一个访谈主持人，她本来就该引导嘉宾谈自己的事情，现在既然丁龙自己就想谈，她也就安静的听起来。
    “在毕业的那年我遇到了老师。那一年的狼牙很强大，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支球队的强大，最可怕的是他们从来不会慌乱，就像是在玩一款战略游戏一样，每个人都专注极了。这样的人一个人不可怕，但是十一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千军万马。”
    “可这并不是我学习到的最重要的部分。”
    “在第一次比赛之后，我和老师有过一次长谈。——他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
    “在中国，那些从小接受足球训练的年轻人比我们强的地方在哪里？”
    “我说是技术和身体。”
    “那么他们在技术和身体上能比得过欧美国家的年轻人吗？”
    “我说不行。”
    “他接着问，那么在这个层面上，你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人和他们其实是在一个层次的对不对，你们爱了足球那么多年，其实也是每天都在训练，每天都在磨练自己的技艺。那么，你觉得自己和他们相比又有什么优势呢？”
    “我说不知道。”
    “老师告诉我，是思维方式和理解力。这正是我们中国人擅长的，能够超过欧美人的东西。这在一点上，我们并不比那些受过中国式专业训练的年轻人差。中国本来也就没有什么成体系，有风格的足球训练体系……”
    “我感觉他给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那个时候他给我们很多人写了训练计划，可是真的能明白他苦心的人并不太多，我知道的好多朋友就只是随便看了看便随手放在了一边。我倒是每一天都很渴望和他聊天……进步很显然。”
    “老师一直告诉我，防守是一种好战术，进攻也是一种好战术，速度很重要，身体很重要，技术也很重要，但不能什么都想要，全能意味着平庸，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同样是防守，意大利人能玩好，未必我们就能玩好；同样是速度，英国人能玩好，我们可能也不行……其他的也是一样道理，所以我们要踢我们中国人自己的足球。”
    “当你忽然间把自己摆到一个高度上面之后，你思考问题的方式顿时就不一样的。当你每天都把自己和那些超级巨星放在一起比较之后，再回头来看你以前的梦想，便觉得没那么遥远了。”
    “我没有老师那么崇高的理想，一开始只是想要踢足球而已，踢到三十五岁退役，和朋友坐在一起喝喝啤酒，看看球赛……后来也不过是想要不断地和高手过招，因为那样的快乐更加酣畅。”
    丁龙说完这些就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脸朝向南宫离，清秀的脸上露出一种平静却略带苦涩的笑容。
    南宫离秀美微蹙，她觉得丁龙似乎有些偏题了，这一期节目的主题可是赵子明啊！
    “你讲这些故事是想说赵子明先生对你的影响特别大吗？”她准备把话题引回到赵子明身上去。
    却听见丁龙轻轻呵了一声，“是啊，老师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所以我想沿着他走过的路再走一次……”
    “就在刚才，我上来之前。我才和他通过电话，他邀请我去做他的助理教练。可是……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