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文州被他问得一愣，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答道，“想。”
    “嗯。”赵子明应了一声，他的表情既不恼怒也不急迫，就是一种很平静的样子，好像他叫来蓝文州只是单纯的要陈述一个事情而已，这样一来更加让他们的谈话显得认真而严肃。
    “那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要怎么办呢？”
    “……”蓝文州皱了皱眉头，垂下眉睫，没有回答。
    “这次是后防线上的问题，如果现在有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能力跟你差不多，他想要接过你手上的指挥权……这在职业足球中是很常见的事情。你觉得你会怎么做？”
    赵子明看着自己的弟子愁眉紧锁的样子，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果然自己确实是忘了跟孩子们上这重要的一课。
    这些小孩是他一个个从高中里面挑出来的，本来就没有在残酷的职业赛场上接受过竞争，到了狼牙，因为是自己老师组建的俱乐部，主力位置都比较明确，直接竞争对手也不过就是师兄弟，更没有什么金钱和名声上的冲突。
    和他们相比，毫无疑问尉迟恭更加现实得多。
    他有能力，想要挤掉项北川，想要借狼牙为跳板出人头地，也未必就不对。
    很多时候，君子和胜利者是一组相悖的词语。
    “我……好好训练，保持状态。”蓝文州思考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了。
    “如果保持不了呢？你现在才二十四岁，如日中天，还可以说不怕。等到三十岁呢，你再怎么争，也未必是年轻人的对手。”
    “那——”蓝文州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赵子明想要跟自己讨论的未必就真的是新老交替这样浅显的问题。
    “上次我问过你，你想做什么样的队长。你想好了吗？”赵子明接着追问。
    不等蓝文州回答，他又说道，“林毅和李继承，项北川和尉迟恭，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在感情上会偏袒哪一边，但是站在球队的立场来看，那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你不但是他们的朋友，你还是……队长。”
    聪明人的对话总是很简单，说到这里赵子明便收住了话头，蓝文州低下头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惭愧的神情。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起——”
    “海不厌细流，方成其广；山不厌尘土，方成其高。——去训练吧，雷恩在等你。”
    蓝文州回到训练场开始训练的事情让大家吃了一惊，他们想去问问蓝文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老伍守在他们之间让他们根本不能有任何的接触。
    蓝文州倒是想要告诉自己的队友们，好好认错，认真改造，但雷恩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他，“别分心！你的错误未必是他们的错误。”
    “做好自己的事！”雷恩将沙袋摆好，一挥手，蓝文州倾身摆腿，一个三十米外的长传球准确的打在了最左边的沙袋上。
    第二个沉不住气的是冷锋，接下来是钱小坤，王越，罗御江这一帮从犯，到了最后，球场这边就只剩下了双手环胸，一脸桀骜的雷霆，主犯林毅和尉迟恭，还有趴在草皮上做平板支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继承。
    “你们四个，去办公室！”眼看午饭时间都过了，老伍也有些沉不住气，他一挥手，让四个小伙子跟他走。
    “你，先进去！”
    雷霆抬抬眼皮，一脸冷漠的向办公室走去，“哐哐”两声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教练。”
    雷霆不像蓝文州，他一进门便自顾自的走到赵子明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如果你是想要让我认错，我可不愿意！”
    “为什么？”赵子明舒舒服服的往后一躺，椅子摇得嘎嘎直响。
    “我们只是正当的反击而已。那两个小子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我也没有必要对他讲义气！”
    “嗯，有道理。”赵子明点了点头，“马上要到夏季转会了，那我们就把尉迟恭和李继承卖了吧。”
    “嗯！”雷霆理所应当的应了一声，起身想走。
    赵子明嘴唇一勾，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呆，“接下来你就来做我们队的替补门将好了。”
    抬起到一半的屁股又落了下去，雷霆阴沉着脸一双阴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子明。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站在足球场上的，但是我记得很早之前应该就教过你，足球……是需要每一个人努力的！”赵子明表情严肃起来，椅子腿在地上“铛”的一磕，他身体前倾几乎凑到了雷霆面前。
    “狼牙出来的队友和你是兄弟，其他人顶多算得上熟人，再后来的就是陌生人是吗？——下次比赛我就派你们几个哥们出场好了，能赢吗？”
    “我们这是俱乐部，不是黑社会！比赛的目的是要赢得比赛，不是为了让你彰显你的兄弟义气！”
    “他们确实不是东西，在为人处世上够幼稚的。但是你呢？”
    “才来的时候你当过狼牙是兄弟吗？可是他们拒绝过你吗？”
    赵子明的问话声音不大，却很稳，严厉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柔情，雷霆很快便被他带回了自己高中的时代。
    和蓝文州，只要单纯分析事情本身就好了；而对雷霆，事情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体会到其他人的心情。
    理性的人和感性的人总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雷霆抬起衣服擦了擦鼻子和嘴巴，刚才在操场上晒太阳，稍微有点热。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梦想是什么？”赵子明放缓了语气。
    “记得。”雷霆点点头，他的气势已经弱了下去。
    “李继承，尉迟恭，他们是中国人吗？”
    “是。”
    “他们喜欢足球吗？”
    “嗯，还行。”
    “那为什么要拒绝他们呢？”
    “……我”
    “如果你觉得他们做得不对，那么你就该做正确的事情给他们看！他们瞧不起你们，你们也就瞧不起他们，他们对你们不友善，你们也就对他们不友善，那么你告诉我，你们是在做正确的事，还是错误的？”
    “别人打你一拳，你也打他一拳，那很容易；别人不搭理你，你也不搭理别人，这也很容易；随便怎样的人都能做得到。”
    “但坚持自己的态度，那是强者才有的权力。”
    “这一点你可要好好跟小筑学一学，这么多年来——，她有过因为你的态度就放弃爱你吗？”
    这锅鸡汤煲得好，雷霆有禁不住拿起球服擦了擦汗水。
    “没有什么比一起有一个值得奋斗的梦想去全力拼搏更加能够彰显义气的了。——霆子，咱们既是师生，又是兄弟，将来的路还长得很。”
    “训练去吧——”
    赵子明挥了挥手，雷霆站起来，转身向后走去，路过走廊尽头的李继承等人时，他顿了顿，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就这样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