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烤肉佐着苏格兰的酒，两兄弟吃得很慢，也吃得很久，那一个朔风飘零的黄昏，两个曾经被英格兰教练界称为天才的两个男人谈了很多，一个人为了自己心中的足球哲学，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祖国，都放弃了足坛上炙手可热的名声和地位，踏上了各自的征程。
    老酒馆里的苏格兰风笛响起悠扬的曲调，罗杰斯却说那是一首战斗的歌曲，电视里在放映那部经典影片——《勇敢的心》，画面定格在威廉?华士莱喊出那句经典口号的时候——
    “为了自由！”罗杰斯站在老酒馆的门口，看着赵子明穿上大衣，“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因为我们都可以自由的去追求我们的梦想，至少……不用担心死亡。”
    “嗯。”赵子明穿好大衣，看着师兄头上的三道皱纹，笑起来。
    “回去之后小心一点，我也不劝你来英国了，遥远的东方才是你的战场，也是你的归宿，不过……要是烦恼，而又没法对你国内的兄弟们说起的时候，记得还有一个彻底在局外的北爱尔兰鬼佬可以和你喝酒。”
    “嗯。”赵子明将双手插进大衣的兜里，缩了缩脖子，“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送我去机场吧……你开始没问题吗？”
    “一瓶啤酒而已。”
    汽车沿着笔直的苏格兰公路，穿过他们来时的雪原，重新驶回了机场，两兄弟在机场的登机口简单的告别之后，便各自离开。
    罗杰斯要回去准备二十八号对战邓迪fc的比赛，凯尔特人虽然一直都是苏超的霸主，但是如何能给球迷们带来充满生机和激情的足球，以及下个赛季的欧战，才是罗杰斯要考虑的话题。
    而赵子明刚下飞机，就被满街的体育新闻刷了屏。
    “老帅辞职为哪般——里皮下课的内幕。”
    “世预赛的出局，责任究竟应该由谁承担。”
    “里皮治标不治本，国足根本无可救药！！”
    “世界杯为啥不能出线？里皮和他的前任们——”
    赵子明站在报摊前面，随手掏出一张一百的扔在报摊上，抓起触目所及的体育类报纸和杂志着急的看了起来，上面果然全是里皮辞去中国国家队主教练的新闻。
    “可恶！这么着急——”
    赵子明将一大卷报纸连着杂志使劲塞进垃圾桶，飞快掏出了手机，旁边一个收废纸的大爷像看神经病一样瞅了他好几眼，然后像捡了金子一样，得意洋洋的掏走了垃圾箱里所有的纸张。
    赵子明拿着手机还没有拨号码，手机却自己疯狂的震动起来，他愣了一下，迅速滑动接听键，里面立刻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赵，你的手机终于能打通了啊。”
    “马尔洛，你……怎么这么快？”
    “快吗？本来应该在圣诞节前就处理好的……不过，无所谓了，今后所有的圣诞节我都能好好待在家里了。”
    “……”
    赵子明拿着手机站在北京的机场外面，愣愣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等它实实在在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沉重的压力，里皮真的把担子卸在了那里，现在要有人去继续把它挑起来了——而自己，正是想要去挑起那个担子的人。
    “昨天晚上本来还有一个小型的告别仪式，我还想邀请你的，可是你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现在，我已经在回托斯卡纳的飞机上了，还有十分钟起飞。”
    “嗯——”
    “很高兴在中国的最后还认识了你，好好努力，2022年的世界杯，我会看的。只要你们不和意大利遇上，那么我就是你们的球迷。”
    老帅发出爽朗的笑声，看样子媒体的那些新闻一点都没有影响他，赵子明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捡破烂的大爷，心里思考或许那些报纸都是中文写的吧。
    “作为临别礼物，我留了一本笔记给你，已经交给你的助手伍了。”
    “我很喜欢在中国度过的这些日子，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你们的民族拥有最深刻的智慧和坚韧的性格，我相信有一天你们会代表着东方人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上，那时候……足球才真正是一项世界性的运动。”
    “再见了——年轻的赵。”
    “嗯——再见，马尔洛……”
    赵子明垂下手机，抬头看着北京凌晨的天空，很快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在天空中一闪一闪的离去，那大概就是搭载老帅的飞机吧。
    这个今年就满七十岁的老人带着对中国足球的希望离开了他曾经战斗过的土地，现在他真正的要把这块土地上的战斗交给这块土地上的人民。
    赵子明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走到机场的出租车通道，随手招了一个出租车回到他们在北京的临时居所，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一间普通的一室一厅。
    客厅里堆着比赛录像的磁带，各个杂志社，电视台的邀请函，其他球队的转会报价，还有七八个玻璃杯和一大罐廉价的咖啡，一大罐廉价的茶叶，这里是他们在北京处理事情和开会的地方，最多的时候，教练俱乐部的人能把这个小客厅里坐满。
    而那一室则是他和老伍的卧室，雷恩因为是外国人所以很少掺和中国足球的事情，他老老实实待在成都处理狼牙的建队事宜，老彭在高中联赛发现的人才还需要他一个一个的去核实。
    所以这一室里摆的三张行军床，一张属于老伍，一张属于赵子明，最后一张的常用主人却是大胡子吕榄仁。
    赵子明推开门便看见老伍衣服都没脱就已经在床上鼾声大作，垂在手边的手机还在持续不断的亮着，很显然它的主人是在谈事情谈着谈着坚持不住睡去的，他跑到英国去减压的日子里，大家的压力也都不小，可是……没有一个人跟他提起。
    在这前进的路上，或许最轻松的，反而是那些还能只考虑怎么战胜对手的孩子们了吧，他们……现在应该在家里享受着美好的假期。
    赵子明小心翼翼的捡起老伍的手机，目光在卧室里环绕一圈，很快便锁定了他自己想找的东西——行军床正面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写满了英文的硬皮笔记本，上面记载的正是国家队每个队员的具体资料，从技术层面的到心理层面的应有尽有，还有里皮在中国发现的有潜力的球员，教练员，还有他们的每种搭配的优缺点……
    赵子明坐在床边一页一页的翻着那本笔记，感觉那真就是一本中国足球的数据大全，这样的人……张健却说他毕竟是外国人。
    对啊，没错——
    他是外国人，但是他爱的——是足球本身。
    他合上笔记比，看了看熟睡的老伍，又扭头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渐渐泛白的天空，这个时候最黑也寒冷，不过很快天边就会出现第一缕晨曦。
    赵子明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啊发誓！
    我发誓，我会让这个古老的国家出现在现代足球的舞台上；我发誓，我会让现代足球真正的进入这个古老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