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足协的理事长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能依稀看见两个人的轮廓，墙上的挂钟闪着荧光，已经指向了十二点，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对峙了多久。
    赵子明在城郊的涮羊肉馆和教练俱乐部的兄弟们说起这件事的功夫，赵子林也一脸冷漠的走进了张健的办公室。
    看着眼前的同僚，张健心中是愤怒的，但是他很好的把这种愤怒压在了心脏以下，赵子林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人，他和赵子海，赵子明这些活动在第一线的人不一样，他从小就是在官场长大，凭借赵家累积的人脉和雄厚的资本，混得如鱼得水，别看他现在只是足协里面的一个二把手，但是那只是他自己的意愿，实际来说他的背景比自己只多不少，只要他想进总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对于这个人，想要玩套路是没有市场的，还不如实实在在的把话说开，他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情绪，“子林，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答应他吗？”
    赵子林放下自己翘的二郎腿，又换了一条腿翘上，“你不觉得我弟弟的这三条建议对咱们的事业很有帮助吗？”
    “可是，他要求我们足协完全不干涉他的工作，还要把联赛分离出去，这样一来我们既管不了国家队，也管不了联赛。足协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张健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实在是没办法在说起赵子明的这三个要求时，还表现得心平气和。
    赵子林冷冷的哼了一声，身体向前倾了倾，“足协存在的意义？——你说是什么？被骂，被嘲笑，成为全国人民写段子的题材，成为中国唯一一个可以随便骂，没人反对的机构……就是我们想要的意义吗？”
    “你！”张健差点没被这段直白的话气得跳起来，他手指都戳出去了之后才意识到对面坐的不是一个可以随便骂的科员，气焰慢慢降了下去，“子林，你怎么能怎么说自己的组织呢？你应该是站在足协的立场上看待问题啊。”他放缓了语气，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架势，慢慢说道。
    “我只在乎事实，就像在家里一样，老二做得好我就支持老二，老七做得好，我就支持老七，我对足球可没有那么的热爱，但是我想至少得做成点什么事。”赵子林毫不客气的说道。
    “现在就算你把国家队和联赛全都抓在手中，又有什么用？除了能在开会训话的时候耀武扬威，其他时候呢？——既不能带来经济利益，也不能给你带来好名声，我实在不知道你图什么。”沉默了一阵之后，赵子林重新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没有那么尖锐，反而像是站在了张健的立场上，这也算是种谈话的艺术吧，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张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刚刚放下没几秒钟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他被赵子林连消带打的话说得有些郁闷，要说权力，他真的没太大兴趣，在个足协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害机构，但是他喜欢那种被千万人赞美，崇拜的感觉。
    现在，别说赞美和崇拜，有一天不在网上被骂就要感到庆幸了，他现在一到国际赛事的关头就失眠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委屈，自己工作认真负责，从不贪污腐败，为了中国足球可谓是殚精竭虑，但是一点好名声都没有捞到过。
    上次赵子明和华腾的事情闹得，他还代表足协挨了不少的骂，虽然最后查了这么几个周，确实是在足协内部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但那也不是自己的错啊！
    “老张，说起来咱们已经共事五六年了，论起交情也算得上朋友。现在我就问你一句——眼前的面子和长久的美名，你想要哪一个。”
    张健一愣，赵子林的这番话可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其实中国的球迷还真是恩怨分明，你表现不好他们骂你骂得鸡飞狗跳，但是你要是能带给他们哪怕一点点的快乐，他们都会记你的好，记很久……
    但他得确保，这些球迷能记住的是他张健的好，而不是那该死的赵子明！
    “而且，就算是答应了老七的这三个要求，足协也不是毫无意义。现在中国足球最重要的是基础，反倒不是精英。咱们只要把国家足球学校办好，那就是大功德一件了，以后中国踢球的人都可以说是您的门生，这还不算留名中国足球史吗？”
    赵子林继续劝说，他知道张健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只要从这方面分析，由不得他不心动，这家伙能做到现在足协理事长的位置上，能力和背景也是不容小觑的，要是他真的咬死了牙不答应，这还真是没法合作。
    但也正因为他是个有那能力的人，所以必然也不会考虑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u23政策就是他主张才搞起来的，实验证明这对中国年轻球员的成长也起到了很多积极的作用。
    如果这件事情势在必行，那么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把大众的目光吸引到足协身上，而不是赵子明，想到那个男人，他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或许可以把他抛在一边……
    学校还是想办法建，这是个好主意；职业联盟也没关系，只要让足协牵头，最后再选一个亲足协的人来做主席，那和现在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至于主教练嘛，现在市面上有名的中国教练也不止赵子明一个啊。
    权健的唐林，鲁能的石不行，亚泰的高崎，二队的孙季海，邵加一，还有那一代的老球员赫海冬，李毅等那么多人，随便挑一个不行吗，干嘛非要用赵子明呢。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赵子林仰身倚在沙发当中，冷冷的开口道，“不过，我们前面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成绩的基础上，如果改来改去还是拿不到好成绩的话，主教练和主持这场改革的人，肯定都会被千夫所指，你有些顾虑也是应该的。”
    张健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想偏题了，他被赵子林构建的改革之后的美好景象冲昏了头，现在最主要的的问题是国家队的成绩，如果答应了赵子明，而他又拿不到好成绩的话，这个风险不能让足协来给他背；但是如果他取得了好成绩的话，这个改革的果实又不能让他独吞。
    想想还真是没有万全之策啊！
    “就算我答应，总局那么未必会同意。”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口气还是软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不用担心。”赵子林掏出手机，划了划，翻出一条短信，“我已经接到调职报告，很快就要去总局里面了，那边的事情我会去说。就以男足现在这个样子，我想他们也不会想要插手，阻力不会很大的。”
    “这样啊——”张健抬起手指疲惫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那……让我再想想吧，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