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明很快便绕到了俱乐部的最北端，也就是所有建筑物的正后方，钱小坤作为狼牙出身的学生对那里也很熟悉——
    那是一块长满了杂草的荒地，有一堵一人半高的围墙。
    赵子明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小坤，你说实话，在北京真的没有俱乐部找过你吗？”
    钱小坤一愣，虽然知道刚才的对抗赛是教练在考察他的能力，现在多半是要开门见山的对他宣判了，但是这个‘山’来得到底还是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教练为什么会这么问？
    ——有什么深沉的意义吗？
    ——我该怎么回答？
    钱小坤紧张的站在赵子明身后，片刻之间脑子里便转过了千百个思绪，攥成拳头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干嘛紧张？”赵子明没有回头，却仿佛在后脑勺上长得有眼睛一般，将钱小坤的窘态尽收心底，“难道你还想要骗我不成？”
    “不是，不是……没有……我……”钱小坤顿时连连摆手，语无伦次起来。
    赵子明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吐出一大口白雾，英俊的面容在烟雾中显得朦胧，他随意的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钱小坤。
    短暂的僵持之后，钱小坤败下了阵来，“有过，我去陪练的时候，中乙的几个球队和北京人和的球探都来问过我。”
    “那为什么不去呢？”
    “你——想踢职业足球的吧。”
    赵子明这句无比平静的问话，却让钱小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即使是被所有人虐得一塌糊涂都未曾颤动过的身体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赵子明惊讶的看着他的变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就引起了他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
    钱小坤没有说话，他紧紧的咬着嘴唇，全身不住的颤抖着，看向赵子明的双眼瞪得溜圆，即使是他拼尽了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是没能阻止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你到底怎么啦？”
    赵子明着实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从石头上站起来，伸手想要去扶他的肩膀。
    钱小坤却在他刚一抬起时便向后退了一步，刚好离开他的触及范围，“教练！我想要跟您踢球！”他深深的弯下腰，哽咽道。
    “呃——”
    赵子明愣了一下，悬在那颗毛茸茸头上的手慢慢垂下去，拍了两下，接着哭笑不得道。
    “我……又没说不让你跟我踢球！你小子激动个什么劲啊？”
    看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在自己面前搞得这么煽情，赵子明心中也是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他简直要给这小子跪了！
    ——搞得像被他抢媳妇一样，幸好蒋小筑不在，不然怪他欺负自己学生，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您让我去别的俱乐部……”钱小坤委屈的答道。
    “问问都不行吗？”赵子明苦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坐回了石头上。
    “好啦，算我怕了你！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他手指弹了弹，又点了一根烟，“你真的想跟着我踢球？”
    “嗯！”钱小坤重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答道。
    “可是——”赵子明看了看天，对着天空吐出一个潇洒的烟圈，“跟着我踢球会比跟着其他人踢球还要辛苦，还要艰难哦！”
    钱小坤没有立即答话，透过烟雾，赵子明看得出他在思索，这让他很满意。
    用快速回答来表决心这种事，草率而又幼稚！
    只有经过深思熟虑给出答案，那才是真正的成熟可信。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仅以你先天的资质，在乙级联赛打上主力应该没有问题，通过不断的实战演练，你的战术意识会比现在更加优秀，那个时候你应该可以去征战中甲。”
    “不过，受先天的身体条件制约，有很多事情你想得到未必做得到，所以中甲大概就是你职业生涯的顶峰了！”
    “你知道我的目标，不仅仅是一个中国的联赛冠军！如果你确定要跟着我踢球，那么就要做好将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板凳上度过的心理准备，甚至板凳都做不上，真的只能在队里做做陪练！”
    赵子明抽了口烟，他没打算遮遮掩掩的，现在不是做老师那会，需要考虑很多学生的心理需求，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坦诚一些反而会在将来的相处中减少麻烦。
    他也相信，钱小坤在听完自己的判断之后，能够作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我知道——”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钱小坤点了点头，“我学的是运动管理学……虽然才一年级，但是上面几个年级的课我都去听过。”
    “如果有一天，我连替补的实力都不够了！——那么我还可以去梯队做教练，做青训，做工作人员……”
    “最不济，还能像现在一样，去那些小俱乐部做陪练！”
    “所以！——教练，我已经给自己留过后路了！现在，我可以孤注一掷！”
    钱小坤说得很慢，很坚定，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清楚，这让赵子明充分的相信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很好！”他在石头上碾灭了烟蒂，站起来，拍了拍钱小坤的肩膀。
    “本来还有很多好要跟你说清楚的！但是现在看来，你已经把该想的都想得很明白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去跟蓝文洲报道，让他给你介绍一下球队每天的训练流程。”
    “从明天开始，加入主力球队一起训练。”
    “但是中乙的比赛恐怕你是踢不上了，十一月之后转会市场开启，才可以新加入球员，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正好把你学校的事情处理一下！”
    “一开始就要在中甲赛场上去战斗，挑战的可是你身体的极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要是表现不好，我是一场比赛都不会让你打的哦！”
    “嗯！”
    钱小坤兴奋的直点头，迫不及待的就像跑回球场上去。
    那洋溢着梦想和热血的年轻脸庞让赵子明胸中都不由得激荡起来。
    “小坤！”他说完一大堆现实的叮嘱之后，忽然一转话锋，指着钱小坤t恤上的浓眉毛卡通人物问道，“这家伙是你的偶像吗？”
    “啊？”
    钱小坤低头一看，《火影忍者》里面那个忍者小李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他点点头，“嗯，算是吧！”
    “嗯，那你可要记清楚了！天才也有很多种，努力的天才，也是天才！”
    “嗯？”
    钱小坤被他急转的话锋带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赵子明已经不耐烦的扬起手来，“好了！赶紧去找蓝文洲！”
    “哦！”钱小坤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向操场跑去。
    赵子明再次点了根烟在石头上坐下，他安静的看着那堵一人半高的围墙，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堵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住校生晚上翻出去玩，可是，每当到了晚上还是会有人跑出去——
    翻墙，钻洞……各种各样的手段。
    如果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那么区区一两堵南墙可是拦不住的；相反，会被区区一两堵南墙揽拦住的，那根本不叫决心！
    足球，是圆的！
    对于一场比赛来说是这样，对于一个努力的天才，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