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脸汉子说出那一句话之后，大家就沉默了，吴捕头那伴当首先起身：“我得去保养弓弦，以免用时出问题。”然后他就进去，而接着吴捕头也起身，“秀才终归体弱，我进去看看他。”
    “我去看看里面还有没有酒。”罗大侠很会找理由，至少没有吴捕头他们两人那么生硬。
    于是山神庙外多生了一堆篝火，马脸少年和刘大兄就自己呆在外面吹风。
    “刘大兄，这府城来的人，怎么这样？看着怕不是什么好人啊！”马脸少年对此很不以为然。
    而四方脸膛的刘大兄，却就跟他的意见完全相左。
    “不，我刚才一直担心，他们是不是官府派来赚我们的，现在才把心放下来。”
    马脸少年就不明白了：“这从何说起？”
    “我们是杀手啊，杀手哪里是什么好人？”四方脸悠然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倒是有了几分笑意，“听着有钱赚，便起了分润的心理；听着要他们出死力，就各自找籍口躲避，杀手，不都是这样么？迎难而上，知难而上，那是英雄，大人物，至少是荆轲那样的，史书上能记住的，我们这种为了钱杀人的杀手，就是这样子，才正常。”
    马脸少年年纪还不太大，所以他听着，仍旧是似懂非懂的。
    不过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起来，四方脸的刘大兄，倒是对于罗石头和吴捕头他们三人，态度要亲切了许多。而胡宗宪的身体，似乎也比昨天晚上强了些，至少不是那种风吹就倒的感觉。
    “那户人家，知道你们是杀手？”吴捕头关心的点，跟罗石头不一样。
    四方脸摇了摇头：“秀才，哪里有人去跟别人讲，自己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事？便是有人要买凶杀人，也是去寻你们账房先生，对上暗语，然后花一贯钱买两根葱，再报上要杀的人的姓名，我们要是觉得可以接单，就收他这一贯钱，如果觉得不好接，就退了钱给人家。所以，这家人，并不知道我们是杀手。”
    “那他们为什么会找到你们头上？”罗石头就不明白了。
    胡宗宪笑着说道：“他们是道士，遇鬼要驱邪，当然是要找道士了。”
    那四方脸跟马脸少年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呆呆地望向胡宗宪，好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可能知道的？你不是说，老东主走得急，什么都没交代下来吗？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的？”
    “这不可能啊！刘大兄专门叮嘱过我，出了城，就一定不要现出道士礼仪的作派啊！”马脸少年也惊呼起来，“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是道士呢？这不可能啊！”
    胡宗宪笑了笑，没有跟他们分辨什么，只是提起袍裾，小心地下山。
    “习惯就好了。”吴捕头安慰了马脸少年一句。
    而罗石头更习惯于互相脸上贴金：“秀才嘛，对他而言，一切皆是已知啊！要不然，以俺的身手，怎么会跟在秀才的身边？少东主那边，又怎么会派秀才到祁门来联系你们，把这断了的线接上？”
    其实他这么吹嘘，已经有些吹得忘形了，如果四方脸的刘大兄和马脸少年，是昨天晚上刚见面时的状态，也许就听出不对来了。可现在他们完全被胡宗宪震慑住，真的就不知觉的，下意识点头。
    当去到县城郊外，刘大兄和马脸少年，就在树洞里挖出一个包裹，打开却是两身道袍，又重新结了发，戴了道冠，看上去，倒是跟之前是有些不同的：“诸位随我到城里的道观，就扮成来上香的香客就好了。”
    但进了城门之后，胡宗宪却就叫住了四方脸。
    “让他带我去那苦主的家里，我得看看到底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招惹上这祸事。”
    四方脸的刘大兄，很果断地拒绝了：“不需要，我们不是衙门，不断案，只杀人。”
    “那你怎么判断出，对方有七八人？你怎么判断出，并没有真的鬼，只是人在搞鬼？”胡宗宪没有动怒，只是接着又提出了两个问题。
    而对于这两个问题，马脸少年很有信心地望着自己的刘大兄，或者说，进了县城，应该叫大师兄了，因为他的刘大兄，总能说服各色的人等。
    “经验，推算。”四方脸对胡宗宪这么说道。
    “什么经验？怎么推算？烧龟壳还是扶乩？”胡宗宪脸上仍然带着笑，可是压低的声音，却不再客气了。
    四方脸的刘大兄，突然发现，他似乎很难说服这个府城来的账房先生。
    如果是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他可以用道士身份，解签说梦来解决问题； 、
    如果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他可以用杀手的战绩，来强调自己经验的可信。
    但面对这个账房先生，似乎这两者都行不通。
    胡宗宪微笑着说道：“经验，它应该有自己的道理，它是格物致知，比如树的年轮，比如叶茂的方向，它能说得清楚的；推算，它更是有自己的规矩，你不能这边说，闹鬼是人祸，到了自己，又玩扶乩这套吧？”
    于是四方脸的刘大兄就沉默了。
    “我不会让跟着我的人，毫无的目的，跟着你去送死。好吧，我们去道观，跟祁门的账房核对账本吧。”胡宗宪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提出核对账本。
    “等等，我让牛师弟带你去。”四方脸的刘大兄，终于让步了，因为他在祁县所有的人手，就只有两个人，账房先生又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出手，他需要罗石头他们三人的协力，他不得不让步。
    马脸少年倒是无所谓，他很兴奋，如果能接下这单子，那就可以分到一些钱，解决自己家里的拮据。所以他带着胡宗宪，往那苦主家中而去。
    那家人看着倒也是富贵的人家，好几进的大宅子，对于马脸少年倒也客气。
    听说胡宗宪是在家修行的居士，也是有法力的，马上就派人去请了老太爷出来，也就是那位据说带回来怨魂，致仕的官员。
    “老朽哪里是什么官员？秀才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传将出来，老朽不要做人了！”
    “老朽不过是兵备道的幕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