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柳卫见鬼

作品:《最后的绣春刀

    要说去当大汉将军,还可能有复起之机,万一皇帝来了兴致,让御前比试,或是有刺客什么的,总还是有个理论上,出头的机会。驯象所的差遣,大抵就是进去慢慢发霉发烂吧?想来这也是郭菊郭百户,为什么要捎带上霍长觉的原因所在了。
    “何至如此?”包典吏边拭着额角,边不解地问道。
    至于霍长觉,他已默默提起一坛还没开的酒,拍开了泥封,找了个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霍曼殊想要去劝他,却被胡宗宪拦住:“让他喝吧,喝醉了,没那么难受。”
    霍长觉是一个想为百姓做点事的锦衣卫,是个相信领了差遣,就得不要命去办差的锦衣卫。是眼看到期结不了案,也仍不愿意去找人替罪的锦衣卫。他想做一番事业,他还有良知。
    这样的人,得知自己被扔进驯象所里,发霉发烂,教他如何去面对,这个现实?
    陈典吏也长叹了一声,却是找了只碗,自己也倒了半碗酒,陪霍长觉喝了起来。
    “霍家大郎,陈某和包典吏,还是有些浮财的,给你凑上一些,到了京师,你爹当年那些旧长官、同袍之类,该走的门路活动一下,只要从驯象所里脱身出来,其他事体,再从长计议就是。”
    包典吏听着,也连连点头:“霍家大郎,无论如何,你都是为了绩溪,才受的这罪,包某愿和陈典吏……”
    “家兄做不来这样的事。”霍曼殊在边上,向着两位典吏行了一礼,却是这般说道。
    霍长觉是真的做不来这样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到现在,才凭着胡宗宪给他破的案子,做到小旗啊。他做不来,也不愿做。
    “该走的门路,还是得去走,做不来的话,想办法托人去办。”胡宗宪给他提了个建议。
    但霍长觉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却终于开口了:“若是郭叔被老子连累了,那老子就去陪郭叔,去逗大象玩就是了。没什么门路好走,老子是锦衣卫,天子亲军,有什么门路可走?你们想多了。”
    不是大家想多了,而是他霍长觉,就如霍曼殊所说的,做不来这种事,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天子亲军,是没有什么门路可以走的。但话到这里,却也不好再劝。
    “秀才,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明显连郭百户,也扛不起这幕后的黑手。”陈典吏临走时,把胡宗宪拉到一边,仔细对他叮嘱道,“这幕后操纵的人,他能把锦衣卫实缺试百户,弄到驯象所去,你想想,这权势?这就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是啊秀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吧,现在这个月,总算是没有命案了啊。”包典吏也凑了过来。
    胡宗宪点了点头道:“学生省得,自然是不给身边友人添麻烦的。”
    两位典吏才松了一口气,告辞了去。
    他们当然担心了,担心幕后的黑手,因为胡宗宪的关系,而对他们两家下手。
    喝酒的事,往往看的是,喝酒的人,想不想醉。
    而霍长觉明显就是想喝醉的,所以那一坛酒喝了半坛,就醉倒了。
    王大头和小伙计两人着实搬不动他,硬搬又怕扯动了他的伤创,只好找了床薄被给他披上。
    “怎么办?”霍曼殊担心地向胡宗宪问道。
    而胡宗宪握着她的手,低声对她说道:“不怕,万事有我。”
    当霍曼殊忧心重重地回家去时,王大头却就向胡宗宪问道:“万事有你?你又能如何?”
    “暂时别折腾就是。我就不信,这幕后之人,能盯住我一辈子,总能找到机会,把他揪出来的。”胡宗宪的声音里,从来没有缺失对自己的信心。
    “你得了吧,没有霍大兄在身边,一把刀就结果了你!”王大头对此十分不以为然。
    胡宗宪却也光棍:“我去李府读书就是。”
    “切!”王大头翻了翻白眼,对胡宗宪这样的行径,颇有些不屑。
    “胡宗宪想了想对他说道:“也许你可以去陪我读书,但你不能因此去骚扰小桃红。”
    “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我好好的掌柜不当,跟东家请假,我是担心你的安危,懂不懂?关小桃红什么事?”王大头突然之间,就热切起来,“我现在就去跟东家请假!”
    世上的事,该来的总会来,霍长觉的同侪,该醒的酒总是会醒的。
    而在他们酒醒之后,霍长觉就跟着他们回南直隶去了。
    那不是胡宗宪能左右得了的事情。
    胡宗宪在李府读了一旬书,看起来风平浪静,于是也就辞了出来回到家中,一切平安无事,似乎所有的事情,又回到各自的轨道上。被小桃红诸般嫌弃的王大头,安心去当他的肉饼铺掌柜;而明年就要乡试的胡宗宪,也开始温习功课;求长生的杜漱石,照旧炼他的丹药;吴捕头看起来受了上司调派,去了别的县当差;而包典吏和陈典吏,仍旧是县城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李大善人仍然不时做一些施粥、修桥铺路的好事……
    每天的日出,大约都和昨日无异; 每天的日落,大抵也和昨日无什么二样。
    “你要见我?”而在这个夜里,胡宗宪却来了拘禁柳卫的小院子里。
    柳卫毕竟是朝廷命官,所以他的案子,要等上头派人下来接手,不论是押解上京还是就地审判,都得等上头派员下来查办。于是他就被拘禁在这小院子里:“当然了,我许了那看守的差役一贯钱,他才帮我传话给你的。”
    “你现在还有钱?”胡宗宪听着皱起眉头来。
    柳卫失笑道:“秀才,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真觉得,我在这院子里,就只能看着这四四方方的天么?不,你错了。我很快就会出去的。”
    “嗯,你本事这么大,那你找我干什么?”胡宗宪也没有反驳他。
    柳卫示意胡宗宪凑耳过来,压低了音调:“我现在不敢出去。”
    “我在这里面,还能活。”
    “若是我无罪得脱出去了,只怕马上就得死。”
    柳卫看着盯着他的胡宗宪,摇了摇头道:“我不可能知道他或他们是谁。要知道的话,我早就供出来了,这时节,难不成我还要保着他?我又不是萧铁壁那蠢货。”
    “那你又从何得知,无罪得脱就马上得死?”胡宗宪就不明白了。
    “因为我每天晚上,都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