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敢不收钱
作品:《最后的绣春刀》 这大明代,有读死书不知道变通的官员,有太弱势被老吏欺负的官员,但对于积年老吏世家,还能混到典吏这份上的,坏得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典吏,那有的是。
但要说傻的典吏?那恐怕是真没有啊。
包典吏知道要跟胡宗宪走得近一些,以期胡宗宪要是又破了案子不要功劳,自己便也可以跟之前那个混得官身的同僚一样,借着这个功劳,踩过官吏这道分界线。
但是难不成只有他会这么想?
陈典吏是傻子么?陈典吏当然不傻啊,人家都觉得把肉饼铺送给胡秀才,只怕对方是不愿收的,那就专门安排掌柜,胡秀才来买肉饼,每次便给多一些之类的。
所以当胡宗宪分身无术,把这事交托给陈典吏时,后者在昨天得到这个委托时,却是心头大喜的。
无他,不单说明了胡秀才信任他,这其实是次要的,胡秀才又不是衙门,所以胡秀才可以自己不要功劳,却决定不了谁能领他的功劳啊。
但对于陈典吏来讲,就不一样了。
他得了胡秀才的托付,那他就对案件的接触度无形就加深了,真有功劳,谁也很难把他这一笔勾消掉!
所以他是很尽心尽力地去办这件事,一旦积年老吏尽了心力,事情往往就没有什么密不透风的。
“阿布啊,萧铁壁那天死了,你是当值的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陈典吏本来就是六房书吏的首领之一,他要问衙门里差役的话,那是很方便的,直接叫人去查问当时是怎么排的岗哨。
这就不是外人能查得出来的,因为不要指望,在这文盲率极高的年代里,能有什么很严格的出入记录。
所以外人要把阿布找出来,都不可能,陈典吏这公门老吏,却就有着这样的方便,他一下子就把当值的阿布找了出来:“你好好仔细想想。”
那个唤作阿布的差役,显得略比常黝黑的胖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意:“是、是,典吏您老人家,想要小人发现什么不对,小人便发现什么不对!小人对天发誓,绝无二话!”
陈典吏听着不禁失笑起来,这位却是逮着了机会,就开始表忠心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就是问你,当时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你要是觉得没有,就直接跟我说没有便好了。”陈典耐心地劝说着阿布。
好不容易阿布才明白过来,原来典吏不是进来收些小弟去办差的啊。
谁愿意守在狱里啊?虽说能敲诈一些家属的钱物什么的,总归不如那些街上当差的差役啊,又可以照顾着家里。但这阿布也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要是能在陈典吏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本事,那陈典吏就有可能把自己提拔出这大牢,所以他苦思冥想,尽可能把那天萧铁壁死时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大通。
但是说来说去,陈典吏都笑了起来:“行了,就是萧某人自杀了,然后不论官吏,该来的,不该来的,都跑过来转了一圈,是这意思?”
那阿布听着拼命点头,陈典吏就没有再往下问了,这能问出啥啊!
不过他对于官身的炽热心思,一点也不比包典吏来得弱,回到了衙门里之后,陈典吏提出那孤月观的案卷,仔细看了起来。
胡秀才给了他机会,那他可不想就么看着机会从自己手里溜走。
而当他看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的卷宗,还真给他发现了问题!
孤月观的案子,虽然案卷不少,但他这么看上两个时辰的,也得翻来覆去看上许多次。
“这一册不对,查一下是谁记录的。”陈典吏叫来手下人等,却指着那对各种涉案事件,进行分类造册的书吏过来。
他所指的,就是在分类造史过程里,有一处字迹,是修改上去的,尽管它本身跟其他老档十分接近,但对于在公门从小厮混起的包典吏来说,他一眼就认出不同了。
尽管用了各种手段,让这处修改看上去一点也不突兀,很自然。
但对于陈典吏来讲,却是如此显眼,如果没这技能,怎么称得上公门世家?如果不通晓这样小手段,他又怎么让人信服当上典吏?
六房书吏可就不比狱牢里那么混乱。
尽管谁改这一页并没有标明,并且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小楷,但对于这一房的书吏,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却就很快找到陈典吏要找的那个书吏。
或者说,这个书吏自己主动走到陈典吏面前,没有等陈典吏问,就自己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这是巡检司那边,要取一个证物,说是当时在牢里帮忙时,丢落的物件,我看着没两个钱,也没血迹什么之类的,就给了他了。”
给了巡检司的人,那么记录在档的册子怎么处理?用刮刀,轻而慢的,把要修改的位置,刮下来一层,因为宣纸本来就有好几层,作假画的就是这么从真画上,揭出来好几张的。
而把要改的那几个字刮下来一层之后,再仔细裁一块纸,揭开最上面那一层,糊上去,再添上新的笔墨在接缝边缘,基本不是公门中人,很难看得出来。
这书吏不敢在陈典吏面前说谎:“收了他两贯钱,又让他请去醉仙楼喝了一趟酒。”
不过陈典吏并没有心思,去清算这手下贪墨了多少,他又不是首辅,要来搞吏治的。
他关心的是:“你给他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玉佩,看着有些年头,但不是太好的玉。”书吏倒是记得很清楚,毕竟他把这玉佩给了那巡检司的人。
陈典吏也没有问说什么敢把玉佩这么给人家,如果不是他来查,这块玉佩就这么消失了,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人给他们俩都分了半贯钱。”书吏又提起两个同伴的名字。
这些案卷,几乎除了他们三人,别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的了,这也是他们敢于做下这事的原因。
“巡检司那人,叫什么名字?”陈典吏就直接向书吏问道。
谁知就这么一问,却就发现,巡检司没来人,来的是明府身边的幕僚。
“典吏,小人哪敢不收这钱?”那书吏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