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不得不接的案子

作品:《最后的绣春刀

    “此事须要从长计议。”边上霍长觉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胡宗宪便在这小院子,别过头去看他,因为在他印象里的霍长觉,是不肯为了结案,去说谎,去把事情推到白莲教身上的人,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说法呢?
    但霍长觉胀红了脸,却是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这案子已报了上去,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一件案子,特别是孤月观那样的大案,分润的人,绩溪这边有位典吏得了官身就不提了,锦衣卫那边,因此沾光的人等,绝对也是不可能少的。
    如果在这当头,提出那桩案子其实没有完结,那不是打脸吗?
    在那案子里,分润到功劳的人等,如何自处?
    请功的文书当时肯定是写得这些分润功劳的人等,如何英明神武的,这案子又是如何的铁证如山。
    现在转过头来说当时的结案是不严整的?
    “便是想翻案,也翻不了。”霍长觉很无奈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而且他认为:“不论是不是萧铁壁在幕后主使,反正就是他杀的人,他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于是院子里,出现了冷场。
    就是李婉卿和小桃红也知道,这个当口,是不合适插话的。
    之前那木讷的捕头,看脸相老实,那也是公门修行多年的人物,当然不会在这当口去惹事上身,所以也是做了个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最后这沉默,总归是陆家的那个小神童打破的:“秀才,不论你们说的那孤月观是什么样的案子,我陆家这满门都没了,总得有个说法吧?”
    “按着包典吏的说法,是百鬼夜行,灭了你陆家满门的。”胡宗宪没好气地说道,他又不是知县也不是主簿,为什么这小神童有些找他要说法的意思?他可就不打算接这茬了。
    胡宗宪不是个多事的人,比如霍长觉的事,那是因为霍曼殊,他才不得站出来帮助处理孤月观的案子;
    而现时这案子也是因为包典吏扯的百鬼夜行,让霍曼殊受伤的可能性,也牵涉到其中,这才让胡宗宪会起了心,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所以陆家小神童的话,他当然不会搭腔,直接就让他去找包典吏要说法了:“不在其位,不谋其事。陆小兄,你还是安心静候,包典吏一会应该就回来了。”
    “扑通!”突然这陆家少年一下就双膝跪倒在胡宗宪面前,他从进来一直没有啼哭,一直没有流泪,但此时却已是泪流满面。
    他望着要避开的胡宗宪,满脸泪水地质问道:“据闻胡汝贞,曾有言道,于你们来说,一切都是未知的恐怖,于我而言,一切皆是已知。”
    “如今却也对我陆家的惨案,束手无策了么?”
    “胡秀才,你只教帮我揪出凶手,这陆家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作主,家中所有浮财,只留下生活所需,其实尽皆算是我陆家向秀才求字的润笔。”
    陆家少年这话说得讲究,不单是把那些钱银都许给了胡宗宪,还说得讲究,求字,润笔,不带半点铜臭味,不是商贾,不是买卖。
    尽管银钱是好,但是胡宗宪想了想,还是打算开口拒绝。
    “还是说,胡秀才,当真是才力所限,无能为力?”陆家少年跪在地上,却是冷冷问出这么一句。
    胡宗宪听着这句,那心中傲气立时便生气:“你不必如此,我不是官吏,帮不了你陆家复仇,但揪出幕后真凶之事,你敢磕头,我便受得起。”
    揪出幕后真凶,和为他陆家报仇或是还他一个公道,那是两回事。
    能不能还出一个公道,那所涉的就多了;但能不能揪出真凶,就是能力问题。
    胡宗宪在这点上,却是不肯认输的。
    “咚咚咚!”陆家少年三个响头磕,却是当场就昏迷了过去。
    王大户家中佣人连忙去请了先生来看,却是说这陆家少年因为家变,所以太过激动昏厥的,睡一觉便应没有什么事。
    “你就好个面子。”霍长觉在其他人离开之后,却是拖过胡宗宪到边上,责怪着他不该应下来。
    胡宗宪摇了摇头:“便是没有这一出,这案子也得查下去的,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
    他左右看着没有人注意,让霍长觉弯下腰来:“你我怕都活不下去。”
    “啊?”霍长觉就颇的些惊讶。
    胡宗宪用力点了点头,他很清楚,霍曼殊会受伤,很有可能,那天晚上,对她下手的人,本来就是要干掉他胡宗宪的。
    否则的话,霍曼殊又没得罪什么人,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为何会有杀手要对她下手?
    所以他是想得非常清楚,这案子,不论嘴上怎么说,还是得往下查:“包典吏不对劲的,无论他有一千个理由,我就觉得他不对劲。这陆家少年,很是了得。”
    小桃红凑了过来,刮着鼻子说道:“好象你也不过大了人家几岁。”
    “我在他那个年纪,做不出这决断,看不透这世事。”胡宗宪之所以会给这陆家少年这么高评价,是因为少年醒了过来,还带着邻里的长辈,由那个跟他去他外祖父家的长随,捧着笔墨纸砚进来。
    他不好好躺着,跑来做什么?
    答案很简单,他请了邻里做中人为证,把家里的钱银,都赠予胡宗宪作为润笔之资,立下契约文书。
    “你这样,其实也是一个空壳的人情。”胡宗宪把文书拿在手里,吹干了,递给了霍长觉,却对陆家少年这么说道。
    陆家少年惨白的脸上露出笑意:“秀才,我只有七岁啊。你还指望,我能如何?”
    很快的,他就没法再于院子里呆下去了,因为他开始发烧了。
    这是一个刚刚知道全家都死绝了的少年,他再怎么神童,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说他是少年,其实都有些勉强。
    “到底从何入手?”霍长觉看着那由下人随从安排下去体息的陆家少年,却是向胡宗宪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胡宗宪倒是已然胸有成竹:“从包典吏入手。”
    “没错,他越是显得无辜,他的问题越大,我越发确定,这中间少不了他的干系。”
    “说不好,这陆家的死,就是他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