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知能不能让胡宗宪记起每一张他见过的脸？这就见仁见智了。
    但至少小桃红和李婉卿，却是真的相信了，胡宗宪或者真的是有术法的。
    “我记得那半张脸，当时从肉脯店出来，我在街边看见有人在卖豆花。”
    胡宗宪揉了揉太阳穴，却是对小桃红和李婉卿说道：“那戴着竹笠的半张脸，就是挑着豆花沿街叫卖的人！”
    也许格物致知不能让他想起每一张脸，但美食和零嘴可以让他做到这一点。
    胡宗宪仔细又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没错，便是那张脸。”
    “你不是说，竹笠遮去了他脸的上半部么？就凭半张脸，你能认出人来？”李婉卿听着，就不太相信了。
    看着小桃红又给添了一碗甜汤，胡宗宪食指大动，开口道：“多谢嫂嫂！”
    小桃红这一下子真的俏面发红，没脸再呆下去，收拾了东西，急急就往外去了。
    “你为了碗甜汤，也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李婉卿看着胡宗宪，极为不屑地说道。
    胡宗宪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看着象有毛病么？不象吧？那就对了，人家对我好，教我开心，我为什么不能投桃报李，也让她高兴一下呢？”
    李婉卿一时被呛得无言以对。
    为什么能凭半张脸，就认定那人就是卖豆花的人呢？
    “因为我遇着鬼打墙，是我吃了豆花之后，才发生的事。”胡宗宪边喝着甜汤，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就是吃了豆花之后，就开始找不到回家的横巷了。
    “然后到了卤肉店，那店不太对，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对，那老板人极好，跟他买的肉，半路狂奔时扔了，要不你就会看到二十文钱的肉，他可是给足了量，还添了颗卤蛋，还切了一块卤豆干。他几个孩子也是憨厚人，那个老三，看我借灯笼，还说要送我回家。其实当时我要不是怕丢人，让他送我回家，兴许就一点事也没有了。不过当时总觉得不太对，又好没脸面，我就拒绝了。”
    说到这里，胡宗宪却就苦笑起来了。
    李婉卿就不明白了：“那你又说那卤肉店不对劲？”
    “它成了一个标志，你明白吗？如果没有它，我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兜圈，自己遇到鬼打墙了。正因为有了卤肉店的灯光，才让鬼打墙这件事成了板上钉钉。”胡宗宪慢慢地喝着甜汤，李家的甜汤，不单料下得足，火候也是极好了，又有了一碗垫底，这一碗，胡宗宪却就慢慢来了。
    李婉卿把茶杯笼在手里，看着没人，却就把双脚也蜷到椅子上了：“没这卤肉店，你不也一样找不到路回家？”
    “就是你说的这个点了。”
    胡宗宪笑了起来：“没有卤肉店，就不是鬼打墙，只是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这没什么，喝醉了，迷路的人太多了，对吧？夜盲的，夜里找不到路的人，也太多了。”
    正是有这卤肉店的灯光，才让这一次又一次的循环被体现出来，才让鬼打墙这事件成立。
    “所以我觉得它不好，只是说不出，哪里不好。那家店的卤肉味道不怎么样，但老板人好，肉的份量也足。”
    这点李婉卿倒是很认同的：“人好是关键，醉仙楼你知道吧，我家开的酒楼，上个月就赶走了一个厨房快能出师的大伙计，手艺不错，那人不行，老是偷肉。老爹当时发现了，立马就说这样的人，不能留。马上就让他走了。”
    “你回去休息吧，夜深了。”胡宗宪起身对着李婉卿这么说道。
    然后他拱手作了一揖，便往里头房间去了。
    而这院子的使唤丫头，却也便出来对李婉卿说道：“小姐，这也夜深了，桃红姐姐也回去，奴婢陪你回房吧。”
    李婉卿没有说什么，只是出了院子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一地的皎白月光，是她心头的光亮。
    不论如何的长夜，天总是会亮的。
    天亮之后，吃完了早饭的陈典吏刚到衙门点卯，就听着手下书吏来报，那街上混混来寻他。
    混混和泼皮都是指着衙门里的捕快、差役活着的，书吏和典吏，对他们来说，那便是天了。
    至于县尉、知县之类，那实在离他们太高，跟他们有着强烈的疏离感。
    所以陈典吏吩咐下来的事，这些混混，当然是全力以赴的了。
    “回老爷的话，是查到了，那厨子死了。”混混陪着笑脸。
    陈典吏听着，一脸的茫然：“死了？”
    之所以会让混混去查，是因为那天跟胡宗宪吃饭，吃到有幻听了。
    而且当场吐了之后，便好许多，那些菜里，按胡宗宪的说话，怕是有类似“见手青”、“横唐”之类的东西。
    后面胡宗宪离开了，陈典吏可没有忘记这事。
    那可是要他命的事啊，他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但当我去找那做菜的厨师，却发现那厮跑了！”
    所以他就安排人去查这事，一开始是觉得会不会是跟胡宗宪不对付的王大头搞的鬼？
    但马上就发现，王大头压根不可能接触到菜，因为四海楼出菜时，为了防止伙计偷吃——能到酒楼叫席面的，老实说非富则贵，这要叫只鸡发现少个腿，这四海楼的生意以后就不要做了。
    所以食盒出来，都会封纸条的，包括自己东家叫的席面，也不例外。
    而的确这小小的封条，却也就让王大头得以证明了清白。
    “会让你们去查，是这厨子做的菜，里面有一种菇唤作‘见手青’，这菜除了他以外，别人是不可能沾手的。我是找了药铺的人来看了，又寻了跑西北的商客来看，的确就是那玩意。这厨子，是想要我的命啊！”
    陈典吏摸 着胡子，对着那些混混说道：“现在他死了，这就断了线了。”
    “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现在完全就是查不出来。”
    边上有个混混却就问道：“老爷不如问一下四海楼掌柜，为何会请这厨子？”
    “他菜做得好啊！还有一份正经的路引，要的钱也少，为何不请他？也才刚上工几天呢。”陈典吏苦笑着说道。
    “老爷，小人倒是有个线索。”另一个混混却是表功也似的，向着陈典吏这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