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什么人声，谈话声。
    但在地窖里，胡宗宪能听到霍家的门在响，户柩转动的声音，还有翻动东西的声响，过生日了能隐约地传来。
    就是缺少，原来应该有的脚步声音
    而坚接着，胡宗宪渐渐感觉到，有什么在接近地窖，有什么在接近。
    以至他连忙用手捂住了霍曼殊的嘴巴，只留出鼻孔透气。
    “有火，有火。”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但事实上，事并不如他所愿。
    地窖的入口，盖子被揭起，但并没有火光。
    也没有什么脚步声，落入地窖里。
    只是透过那些酱菜坛子的缝隙，胡宗宪隐隐约约看见，地窖的入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掩住了星空。
    然后地窖的入口被掩上了。胡宗宪暗暗松开了掩在霍曼殊嘴上的手。
    而这一切，似乎渐渐地远离，又似乎那些恶灵，仍在霍家盘旋不去。
    胡宗宪不知道，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并不胆怯，他会很找出各种方法，去试探，去格物致知，去找出真相。
    但他现在，他背负着她的性命。
    于是他便无法冷静，他不知道怎么去渡过这个夜晚。
    只有等待，无助的等待。
    但看起来胡宗宪和霍曼殊的霉运，似乎是到了尽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窖入口的木板缝隙透射进来时，这一个让人不安的夜，终于过去了。
    霍曼殊是在接近中午时醒来的。
    或者说，她是被渴醒的。
    “霍家姐姐，还痛吗？”胡宗宪关切地问道。
    而后者反倒是安慰起他来：“我没有什么事的，你怎么能在这里过夜？你家里不知道多担心你，你快些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胡宗宪一下子似乎有了力量，以至于地窖里的酱菜坛子散发的气味，也不再能迷糊他的思维。
    他比任何一刻都更加清醒。
    “姐姐你先躺着我去安排一下。”他喂着霍曼殊喝了些水，便从地窖里悄然出来。
    不过胡宗宪并没有回家，他只是悄悄从后巷溜到大街上，去到那陈典吏的店铺，对着那早上刚开店门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我有一事相求。”
    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掌柜的帮他雇一顶轿子，三天。
    回到霍家之后，把霍曼殊扶出地窖，看着她那失血过多苍白的脸，胡宗宪摇了摇头：“不行，你这样走不到巷口的。我去叫李婉卿她们过来帮忙，欠她一个人情就欠她一个人情好了。”
    但很快霍曼殊扯住了他：“我能行。”
    尽管身中多刀，尽管她的语气仍然温柔，但她有着刚强的内里。
    从霍家门口到巷口，尽有二十数步，一个身上多次被创的人，她换好了衣服之后，硬是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强撑着走到了巷口，中间还停了下来，跟早起的三姑六婆打了两次招呼：“那府里要找梳头的丫环，却是说记得我上次去帮手打短工，那家的主母说我梳头梳得合她的意，就教人来叫我去。”、“对啊，龙川那边的贵人，三两天就回来吧。”
    直到上了轿子，坐进轿子里，霍曼殊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刚换上有衣裳几乎就要被汗水湿透了。
    而在城门外跟霍曼殊会合的胡宗宪，揭开轿帘看了一眼，却就示意两个轿夫跟着他走。
    足足走了十里地，走到胡宗宪的脚都发痛。
    那两个轿夫甚至都在开玩笑：“若不是秀才，若不是轿子里抬着女眷，这路怕是不敢走的，只怕会不会被骗过抢劫。”
    “你们少嚼舌了，还抢劫呢，你们全身上下，能有几个铜板？”胡宗宪看着，失声笑了起来。
    这算是远郊了，的确是有一定风险的，不过很快就看着一座庄园，看着这轿子，便有人迎了出来，胡宗宪有气无力招了招手：“留轿夫住三天。”
    “好的胡秀才，还有其他吩咐吗？”管家对于胡宗宪也是极为熟悉的。
    而从轿子里把霍曼殊扶下来，胡宗宪却就没有平时那么好的性子，也没有平时那种从容的味道了：“老杜叔，你逗我玩啊？赶紧叫两个丫环过来帮忙啊！然后把杜漱石叫回来。对了，安排可信的人去找老杜，就说庄里的丹炉炸了，别说其他的事，更别说我来了。送信的人，最好你也不要跟他说我来庄里。”
    管家显然知道胡宗宪和自己主人的交情，对于胡宗宪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出了个主意：“你不如就去东边的小院住下，反正那边秋香几个，以前也是侍候熟悉的，然后便先不要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不知道你过来庄子里。”
    “善！”胡宗宪点了点头，却是回头对那两个轿夫说道，“你们先住下，一文钱也不会少你们的，谁要想溜回去，那这荒郊野外的，要是被强人所害，还是被野兽撕食了，那却就怪不得我。”
    “小人省得！”那两个轿夫连忙行礼应了下来，住上几天罢了，他们出来时，都跟家里打了招呼的，原来以为要行上两天的路，谁知道只是赶了这十来里就能憩下，还有什么不满？
    就算有什么小心思，胡宗宪这番话，也让他们不敢越线了。
    杜漱石一条腿是瘸了，但他醉心炼丹，听着丹炉炸了，连忙就骑了马飞奔赶了回来。
    一入得内了，听着管家低声相告，杜漱石就没好气的往东边小院过去。
    “你有毛病是不是？明知道我腿脚不便，你折腾啥！”
    杜漱石拿着拐棍指着胡宗宪：“对，我就是很生气，我还没睡醒呢！就这么被你诓出来，拖着一条不方便的腿，骑着马过来，我不能生气吗？我出门差点没摔下悬崖！”
    “是你要把那院子，修在悬崖边上的。”胡宗宪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然后入里面指了指。
    “赶紧救人吧，霍家姐姐出事了，我真不知道哪里安全，便也只能来你这里。”
    胡宗宪说着打了个哈欠：“也许，我们真的撞鬼了。你不要笑我，格物致知，但实实在在，我想不出，到底谁会对霍姐姐出手，我也想不出，我怎么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所以，也许真的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