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叔从来就没有打算，回辽东去。
    他们这些人，如果放弃了萧铁壁留下的商路，那他们在辽东，正如他所说的，便是有钱，也不知道往哪花。
    必须得能为那些文官武将，继续获利，他们才有价值； 才有可能让那文官武将，看上他们，而让他们，或者说，让阿根叔，顶替上原来萧铁壁的位置。
    “少爷得回辽东去，只有回辽东去，那锦衣卫的鹰犬，那姓胡的秀才，才没法子拿住少爷。到时阿石带人送少爷去辽东。”
    听着他这话，那脸面阴冷的汉子，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就是阿石，也是家丁里，效忠于萧铁壁的代表了，至少有三四人，是以他为首，自认萧家忠狗的。
    根叔这话，让他很认同，不管如何，让小道僮脱离危险，对于阿石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事了。
    “好，拿到药方，我带人送少爷回辽东，这边的生意，你们愿意接着做，就接着往下做吧。”阿石也很光棍的表了态，他担心的是阿根兄为了商路，硬要把小道僮留下来。
    因为有很多关系，是认萧铁壁的，萧铁壁在生时，是带着小道僮去应酬那些人等，所以如今萧铁壁死了，那些关系，很有可能是认小道僮，而不是他们这些家丁。
    话到这里摊开了大家倒就显得亲切起来。
    于是沾了二角酒，对饮起来，不一阵便喝完了，却就又教人去买酒。
    在里间院子里，和那三个壮汉聚在一起的小道僮，隐约听着外头的喧闹，气得咬牙：“混蛋！不想着怎么为我爹报仇，却在这里花天酒地！”
    那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终于觉得不能不劝，便有一个想了想开口道：“少爷，这个，这个，你还是不要去招惹阿根叔吧。现在不比当初了，惹急了，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啊。”
    小道僮也不是笨蛋，听着立刻打了个冷战。
    阿根叔如果惹急了，会如何？一刀结果了他啊，阿根叔和萧铁壁是一样的，杀人和杀个鸡子没什么区别的角色。
    所以小道僮终于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那三人说道：“我记得，我父亲还留了一个暗号，如果十万火急，可以启用这个暗号去找人，我父亲说了，不论什么事，只要找到那人，都能帮我办妥当，不过只限于一次。我觉得，要不我们去寻那人，托他把五石散的方拿到手，然后我们改头换面，去别的州府过活，如何？”
    “少爷当真天纵之才！”那三人当然不愿跟在根叔他们的身边了。
    有机会离开，还是带着身怀巨款的小道僮，哪还有什么更好的事？
    等离开了根叔他们的身边，小道僮就算跟着萧铁壁练过几天拳脚，又济得了什么事？
    相比之于阿石的忠心，这些萧铁壁到了绩溪才收罗的手下，那真的谈不上什么忠心可言；
    相比之于根叔的谋划，这三位，也远远没有那样的企图和眼光。
    他们就是想着，能弄到钱，能花天酒地，买个路引，自然就无人知晓。
    没有忠心，也没远见，有的只是贪婪，还有，对于霍曼殊身手的恐怖，对于胡宗宪谋略的心悸。他们只想逃离这个城。
    于是被他们称之为天纵之才的小道僮，接着就抛出了另一个说法：“不急，我手头的五石散，还能支撑到月底。这样，一旦启用这暗号，只能求对方帮忙办一件事，你们去找找人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引？”
    他倒是没有打算去找胡宗宪报仇这个概念。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萧铁壁的复仇之心。
    小道僮是在萧铁壁羽翼下成长的，他并没有那么坚强。
    特别派出五个人，只有三个回来，而且他们告诉他，霍曼殊只用了两招就结果了那两人时，他心头尽是怯意。
    只是他以为，可以有多远，避多远，其实还是低估了胡宗宪。
    “他们不外是三个打算，一个是可能早就备下路引和五石散的方子。”
    胡宗宪却在跟霍长觉盘算着：“那他们随时可以远走高飞的；一个是他们潜伏下来，不招惹我们的注意，继续经营辽东到内地的商路；一个是他们匆忙之间，路引也好，五石散的方子也好，都没有准备，我觉得最后这个可能很大，要是单纯复仇，那天他们五人杀来，也就不用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了。他们还是想从我手上，拿到五石散的方子。”
    霍长觉听完之后，用力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很疑惑地问道：“到底你要怎么样？这不都结案了吗？你要一次把天下的案子都串起来办完它？”
    “查萧铁壁经商的路子，可以查到沿路的官吏和他的勾结，再查到那沿路衙门有没有让人替罪或是私设公堂、循私枉法的，接着再翻陈年旧案，看看有什么判案不公的……你说我比驴还笨，我也认了，可这案子，一桩归一桩，明明结了案的，你还折腾啥？”
    被他这么一说，胡宗宪一下子就醒觉过来，的确自己也是有些魔怔。
    不过他在霍长觉面前，可不会承认这一点：“为什么不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是得有这么一份本心，你懂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鹰犬！”胡宗宪白了霍长觉一眼，拿捏着架子冷哼着起了身。
    若是面对知情识趣的，别说杜举人，便是小桃红，大约也知道这关节，总得赞上两句，胡秀才便面子里子全有了。
    可惜，霍长觉就是胡宗宪嘴里，所谓别被驴骗了去的角色：“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为了求你帮忙破案，我可是请你吃了不少零嘴，你去黄家、杜家，也没少吃好吃的啊！我感觉你是为了找籍口，接着吃才是真的噢！”
    转身还没走出房门的胡宗宪一个踉跄，好悬扶着门才没摔倒，回头盯了霍长觉一眼：“你等着，我去找几头驴放在门口。”
    “做什么？”霍长觉一时摸不着头脑。
    “骗不死你这朝廷鹰犬！”
    但事实上有些东西，却不是想停就停得下来，胡宗宪也好，霍长觉也好，都没有发现，胡家西侧新换来了一户人家，那家人的半大小孩，就倚在墙头，隔着巷子，长久地盯着胡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