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散的方子，我也有啊。你觉得你徒弟，在五石散面前，他有什么不开口的？”胡宗宪向着萧铁壁问道。
    霍长觉刚才把那些香客组织起来，勉强给他们排了个阵型，但这些护院就还好说点，那些妇人，耍泼骂街或是在高门深宅里勾心斗角，那还是不成问题的，要她们拿起棍棒来，抵挡她们极为害怕的鬼怪，只怕就是孙武复生，也是办不到的事情。而霍长觉当然不是孙武，所以他更加办不到。刚刚花了好大功夫拼凑出来阵势，没有几息，便有人害怕想溜到后面，有人累了，有人想要表现自己勇敢些，又不听号令往前去了……
    正当霍长觉想来跟胡宗宪商量一下怎么办时，就听到这一句，他却就一把揪住那萧铁壁胸口的衣服：“那小道僮你也让他吃五石散？你还是人么！”
    “不，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徒弟，去吃那东西！”萧铁壁急急地分辨着。
    胡宗宪示意着霍长觉放开萧铁壁，却对那老道士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长生子那徒弟，是你教他食散的吧？”胡宗宪向老道士问道。
    而老道士很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你要报复他吗？你是因为他让你吃五石散，所以就要祸害他徒弟？” 霍长觉不解地这么问道。
    但老道士的回答，却让霍长觉无语以对，而萧铁壁却终于崩溃了。
    因为老道士的动机很简单：“他是跟长生子最为亲近的，这等好东西，如何敢不给他食用？不然他要在长生子面前，说了老朽等人的坏话，岂不是连例钱也要被克扣？”
    萧铁壁狂笑了起来，然后渐渐地，变成了啕叫和哭泣。
    胡宗宪挥手让老道士离开，却对萧铁壁说道：“不要跟我提什么悔不当初，我完全不想听你的忏悔，我只是问你，五石散的药方在手，你觉得你徒弟，有什么不会说的？”
    五石散，当然是会上瘾的。
    而面对着萧铁壁，胡宗宪压根不打算给他留哪怕一丁点的幻想，立刻就在他耳边，把五石散的药方说了出来。
    这下子，萧铁壁是真的绝望了。
    “你不用想着怎么脱罪了，人证物证皆在的，你跑不掉了。”
    “你唯一的生机，就是把和你交易的人，让你认下黄家灵堂和杜家老鬼返魂的人，老老实实供出来。”
    萧铁壁突然沉默了下来：“都是我干的，让我死。”
    “这不太对啊，他之前大包大揽，认下所有的罪名啊。”小桃红在边上，却跟李婉卿在复盘，然后发现了其中存在的反常问题。
    李婉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啊，一开始，他说什么都是他做的，然后接着，他又否认一切，连血亲复仇也不认了。最后，也就是现在，他又认什么都是他做的。”
    “这人脑袋不好。”这是霍长觉给萧铁壁的评价。
    胡宗宪听着，当场绝倒：“霍大兄，你还是把这话留给驴子来说吧。”
    “哪头驴子？”霍长觉这诚实人，并没有意识到胡宗宪在嘲讽他。
    “骗你的那一头。”
    胡宗宪打趣了霍长觉之后，却就用折扇指着萧铁壁，对李婉卿和小桃红说道：“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复杂。”
    “人在稳操胜券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失控的，这便唤作是，子系中山狼，得意便猖狂。”
    当萧铁壁觉得，有绝对把握，把胡宗宪和霍长觉都埋在这孤月观后山时，他有什么不敢认的？对于将死之人 ，当然没有什么不敢认。
    胡宗宪看着沉默不语的萧铁壁，却又说道：“结果他发现，事情失去了控制，并不是按着他计划发展，于是他就开始抛车弃卒，以期望能够保住自己。”
    所以那些鬼怪被挫败，萧铁壁开始发现，自己要留下胡宗宪和霍长觉的可能，并不太大。
    于是他开始甩锅，他开始为自己分辩，他开始对胡宗宪提出的指控，进行辩解，狡辩，以期为自己脱罪。
    “而当最后，他发现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时，他想到跟他交易的人的可怕。他觉得反正自己已经绝望，那么就不如把一切认下去，以防止那个跟他交易的人翻脸，带给他比死更惨重的的伤害。”
    胡宗宪说着蹲了下去，冲着萧铁壁说道：“所以我不会杀了你。你不要存在这种不合实际的幻想，我会有你所有的秘密都挖掘出来。”
    萧铁壁这一次，真的没有什么回应，他就缩在那里，一句话，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而霍长觉努力地在维持着那些香客的阵型，就算徒劳无功，他仍然没有放弃。
    一开始李婉卿就觉得很可笑，但当长明灯被点起，一炷香被点燃，过了一炷香之后，霍长觉仍在前后奔走坚持着身影，却就连李婉卿也渐渐地觉得肃然起敬。霍长觉是个正常人，他并不是和胡宗宪一样，身具法术，不畏鬼神，他见到鬼怪，同普通人一样，是很害怕的。
    但他始终是顶在最前面，他尽他自己的所有的力气。
    正如现在这样，不论那些香客多么的差劲，他就不放弃他们，他就仍然在努力。
    “霍大兄，真好汉子。”小桃红的眼里，尽是小星星。
    而李婉卿也默默地点起头来，胡宗宪却在边上笑道：“他确是好汉子，除了比驴笨之外。”
    这话却就引得李婉卿和小桃红怒眼相视了，不过胡宗宪终归是这一夜里，最为耀眼的人物，所以她们倒也没有如平时在县城里一般，出言相嘲讽。
    “你们怎么了？让鬼怪吓破胆了？平时不是这作派啊！”胡宗宪笑着打趣她们两个。
    小桃红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秀才，你是个有本事的，等一下要真的鬼来的，求你保着我家小姐。”
    “好。”胡宗宪也没有如平时一样作怪，很肯定的应允了下来。
    只不过霍长觉的努力，终于没有致用。
    而胡宗宪的承诺，也没有兑现的机会。
    因为直到鸡啼声响起，乃至于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鬼怪并末重来。
    “这不对劲。”胡宗宪望着朝霞，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