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渐渐消逝

作品:《最后的绣春刀

    胡宗宪看的不是绳子绑得紧不紧,牢不牢靠。
    他看是那些斑点,是不是如他所猜想的,真的是尸斑。
    而再三端倪之后的结果,他很确定,就是尸斑无疑!
    饶是霍长觉自恃一身正气,听着也不禁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胡宗宪。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催促霍姐姐,连夜下山去找典吏、捕头,带差役人等上山?”胡宗宪低声说道,那把折扇也不晃了,轻轻在掌心敲击着。
    霍长觉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胡宗宪不会开这种玩笑。
    所以他一瘸一拐重新进了房间,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出来。
    “怎么会这样?”霍长觉对着胡宗宪问道。
    不单有尸斑,而且还有尸臭味。
    霍长觉再次问道:“尸斑不是出现在背部吗?怎么会在手上?”
    胡宗宪紧皱着眉头,如果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那他就不会这么苦恼了。
    “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的确就是尸斑,而且傍晚在观前,他不给我进观通传时,我很确定,这孩子的手上,并没有这些尸斑。”霍长觉对于案情的推理,对于人心的剖析,没有胡宗宪那么强,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不缺的。
    胡宗宪看着白胡子老道,重新给他端了一碗蛇羹过来,便起身笑着接过,又与老道闲话了几句家常,打发走了对方,方才对霍长觉说道:“你要不先睡一会,这个夜,咱们不一定过得去。”
    霍长觉听着,只觉得脖后发寒。
    自从他认识胡宗宪以来,从来没有看他慌过。
    无论是在黄家灵堂,面对那月光下的骷髅;还是在杜家书房,返魂杜老鬼凶残无比,他霍长觉都吓得崩溃之际,胡宗宪仍然镇定自若。
    可是现在,胡宗宪告诉他,不一定过得了这个夜?
    “对方的法术比你强?”霍长觉咬着牙,这么向胡宗宪问道。
    吹着那碗蛇羹的胡宗宪,听着就无声地笑了起来:“不,你忘记我跟你说的?”
    “妖魔鬼怪、剑仙都动不了我分毫的,我有一点浩然正气在胸间啊。”
    “是人,能害得了我的,只有人。”
    听着他这么一说,霍长觉便觉得心头略定了些:“人?人不怕,我手中有刀,自能护得了我俩周全!只是那鬼怪,如杜老鬼一样,能瞬间移动,如果来上好几只,你应付得来?”
    胡宗宪望着霍长觉,好半晌才开口:“来上百十个人,你应付得来?这不是废话嘛?那鬼一多,我自然也应付不来啊?说得你自己万人敌一样,我也算服气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再打一碗蛇羹?没错,要是今夜过不去,至少还是饱着走的!”
    他不说倒罢,这么一说,霍长觉只觉心里就发毛了。
    这啥意思?不就是吃多一碗,做个饱死鬼嘛!
    要是与人为战,霍长觉如他所说,那拼到刀断拳残,他也认了。
    可这要是那鬼怪来了,他就指望胡宗宪了,可后者都寻思当饱死鬼,那还指望啥?
    “我们其实可以走的。明天再来拘人,也是可以的。”胡宗宪一边啃着蛇肉,一边对霍长觉说道,“你也可以一刀杀了他,就算杀不了,报个畏罪逃窜,这事你也算有个交代了。”
    这是事实,想要周全自己,不论是胡宗宪,还是霍长觉都有不少办法,可以说周全了自己,良心上也并没有什么亏欠:“我一个秀才,我又不是县尉也不是主簿,更不是县太爷,说实在的,萧铁壁折腾不到我头上,干我啥事?你不也就是要个交代嘛?锦衣卫总不能让一个人,一把刀,独对千万人吧?”
    “你查出来了,也就有个交代,也是实打实的破了案子,并没有违背你做人处世的底线,但你为何,还是会听我说的,押着他们师徒俩准备下山?”
    说到这里,胡宗宪放下碗,笑着望着霍长觉,指了指那半碗蛇汤:“那老道士,也是龙川的,我老家,绩溪下面的村子,虽说出家了,总归还是乡里乡亲,他知道我好吃野味,他也不知道长生子的来去,看着我上孤月观,就让他那当大厨的徒弟,鼓捣着给我弄野味吃食。”
    霍长觉伸手端起半碗蛇羹,点头道:“所以你走不了。”
    “不把这根子挖出来,不知道萧铁壁和他背后的人,还要怎么祸害这些道士和道观。”
    “无端搏命。”说着霍长觉把那碗蛇羹喝了一大口,“就为这碗蛇羹,也是值了。”
    胡宗宪嫌弃地皱眉道:“我吃了一半的,你这也太不讲究吧?”
    “这有啥?行伍中人,一个马勺搅饭,有什么讲究不讲究?”
    胡宗宪就不乐意了:“可我不是行伍中人,谢谢。”
    孤月观里,开始点上了灯火,毕竟这里有留宿的香客。
    而那些火工道人,被胡宗宪和霍长觉组织起来,把这小院东边的几间厢房腾出来,用于关押之前那三个黑衣杀手还有萧铁壁师徒。然后十几个火工道人编了两组,让他们巡逻看守这五人。
    后面看着人手不够,那些香客的护卫、下人,便也被召集起来,统共有青壮九人。
    和那十数个火工道人,便编了三组,一个时辰一班的巡逻。
    “只要撑到天亮,县衙的差役捕快就会过来。”胡宗宪以浩然正气辟诛的事迹,这两天在县城里传得沸扬,但对于在孤月观的香客,他们却就还没听闻。
    但这不打紧,胡宗宪知道如何让他们听从安排,他叫人持了火把,一房一房香客去宣讲:“这长生子杀人如麻,丧心病狂啊,你们看,连接朝廷都专门派了锦衣卫下来查啊,不看紧他们,到时一旦暴起,那得大家一起出力才有用,你自家一两个护卫,济得了什么事?到时咱们谁也活不成!”
    就这么一折腾,原先对征用下人有意见的香客,便也消停了。
    霍长觉不禁大为佩服,但没有等他开口,胡宗宪就招手示意他过来:“不太对。”
    “少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