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陵安有鬼

作品:《掌事

    陵安寺不大,不过二十多年,传闻是一位达官贵人为亡母积福而在母亲的故乡建起来的。但北城的百姓并不把传闻当真。这些年来,别说有贵人,就是有钱人都很少来,因为洛州最大的寺庙是慈念寺。尽管如此,陵安寺的香火还是挺旺的,尤其是主持会治病,给穷人免费看病,有时还赠药,得到了北城一带的好名声。
    这夜风雨交加,街道无人,寺门紧闭,大殿通明。一群和尚在打坐,面前却无经书木鱼。主持方丈的房里灯也很亮,内室有两人,一个是方丈,一个却是最后夺走水净珠的黑衣人。他仍用面巾蒙脸,布包打开了放在桌上,露出黑檀描金盒子。
    “看看吧,是真是假。”黑衣人点点盒盖。
    方丈打开,就见锦缎垫子上微陷着六颗洁白的珠子。他拿起来一颗颗看了,每颗珠子都褪了颜色,现出里面的观音像。
    “是真的。此等遇体温而变色的特质,唯有水净珠,根本无法造假。”方丈小心翼翼把珠子放回去,“不过,似乎得来容易了些。”
    “如何容易了?”黑衣人冷哼,“一共去了六十六人,跟我回来的只有十一人。不说那姓元的,单就一个宋墨紫,用手心大小的暗弩把三眼干掉了。此女是大求王千方百计要得到的人,必定本领不俗。她的左手功夫我也是亲眼瞧过的,巧夺天工,谓为奇观。我能从她手里夺到这宝贝,实属运气。”
    “老僧只是照主人信上说谨慎多虑罢了。”方丈拨着佛珠,“不知你何时出发?”
    “待雨势过后就走。大雨又大风,车马难行,而且还得顾及这盒子易脆的珠子。”黑衣人双手枕头打算睡觉。
    “依我看,还是现在就走得好。”方丈皱眉看着他,“对方失了水净珠,一定会四处寻找。万一查到你在这儿——”
    黑衣人不理“虽然我这边只剩下十一人,他们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听到姓元的都死了。他们群龙无首,难道听一个女人来发号施令吗?再说他们是朝廷要犯,不可能自投罗网跑去报官,丢了东西只好自认倒霉。”
    “可是,少主还在云州等消息。”方丈觉得事不宜迟。
    一只茶杯飞了过来,他立刻挥袖闪躲,气急,“你做什么?!”
    黑衣人坐了起来目带寒意,“你最好弄清楚谁才是少主,他排行老二,我才是父亲的嫡长子,将来便是太子。”
    方丈噤言,垂头退了出去。
    黑衣人摩挲着木盒,眼角挑了起来,呵呵沉声笑道“立此大功,谁还会质疑我的能力。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瞧着。敢瞧不起我,就别怪我将来手下不留情!”
    他吹熄了灯和衣而睡。到夜半时,突然打了个寒颤,惊醒。双耳已听不到雨声,偶有风声卷过窗前,树叶沙沙作响。
    他在方丈面前虽然倨傲,但心里十分清楚夜长梦多的道理,于是起身叫人准备洗漱。但回应他的,只是一片静。
    “死秃驴,敢给我摆脸子。”他以为是方丈借此表示不满,自然而然就骂然后披了外衣,开门出去。
    风一下子吹鼓了衣袖,啪啦啦敲着身后的门。
    待铺天盖地的黑笼罩下来,他惊愕发现原本很亮的大殿和沙院居然连一盏灯都没点了。他立刻察觉不妥,想冲回屋里拿水净珠,敞开的门猛然在面前关闭。
    “什么人?”他大喝拉起蒙巾,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仍然无人答他。
    风吁吁,刺双目的雨星子,他抹过去,眼珠子乱溜,“敢做不敢当,装神弄鬼,以为我怕了不成?”难道是老秃驴故意吓他?因为不管如何作想,对方若找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那些和尚可不是吃素的!
    “难道——”一个笑音,女人的,“你不是怕了吗?”
    那话音刚落,就听砰一声巨响,顿时亮出半天高的火焰,沙院中央不知何时架着一堆高柴,熊熊燃烧。
    黑衣人抽出长剑,尚未死心,“来人!快来人!”他不能相信这么多人就销声匿迹了。
    “来了,人来了。”有个小瘦个子嬉皮笑脸跑到火堆前,手里一个老粗的绳,拽了几拽,“快出来,让你们领头的瞧瞧,免得把我们当坏人。”
    火光中舞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黑衣人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方丈,后面像一串粽子扎着的是和尚还有他的杀手。要么鼻青脸肿,要么破衣烂衫,全都被打蔫了的模样。他大吃一惊,飞身上屋顶要跑。
    一个高挑的姑娘,手里飞出一块瓦,嘴里还说,“小心。”
    他连忙去挡,心想不过一片瓦。谁知,他的剑才碰到它,它就裂成几片,绕着剑呼啦啦围了三四圈。他感觉中一空,剑居然就让那女子夺过去了。原来,那不是瓦片,而是带细丝的暗器。
    “让你小心了。”那女子拿到他的剑就往屋后扔了,脚一拐,倒下一排筒子来。
    这回黑衣人很小心,怕筒子里又有什么,足尖点屋顶上窜了去。但窜上去终究会掉下来,他再落回来时,脚下一滑,从屋顶滚了下他狼狈爬起来,听到火堆旁的小个子男哈哈大笑,愤怒抬眼,却大叫一声。
    倒过来的,没有五官的空白脸。
    这些都是恶鬼!黑衣人吓掉半条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最早的那个女子声音缓缓响起。
    “谁说我怕?!”黑衣人一掌朝那张空白脸打去。
    空白脸却翻上了廊檐,笑声铃铃,转身过来,是个相貌普通的女子,“不过在脑后带了张面具,想不到这么好用,姑娘太聪明了。”
    “不是你姑娘聪明,而是有人心里有鬼。”沙院中走来一些人,为首的是元澄,左手墨紫,右手魏佳。
    黑衣人这时脑袋飞快在转,形势显然对他不利,对方人多,而他孤军作战。不过他不怕他的人被抓,就算来不及服毒自尽,他们也不可能交待什么出来。所以,自己只要想办法脱身就行了。
    于是,他高声说道,“虽然我不懂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是来借宿的。”
    “借宿?”墨紫有点佩服这人,“你穿成这样,脸蒙成那样?”
    “我身份不便在外行走,刚才心急慌忙蒙脸想走,并非奸恶之徒。”黑衣人叹口气,“各位实在是误会了。”
    “好一个黑的说成白的。你是什么身份不能在外露脸?”墨紫接他的茬问。
    “我可以让你们看真面目。”黑衣人说着话就要去揭脸上的布。
    “且慢。”元澄踏前一步,“阁下揭晓身份之前,我来猜一下行吗?武连祁武小侯爷。”
    黑衣人怔住了。
    墨紫没听说过,也傻了眼,就想,如果是武连祁的话,他老爹礼王还平反什么,明显父子同谋。
    “郡主,请到我这儿来。”元澄向后说道。
    身后的影子们让开一条路,武幽燕走了出来,一脸不敢相信,眼睛睁了又睁,“你是哥哥?”
    “幽燕?”黑衣人吃惊。
    这无疑证实了元澄的猜测:黑衣人就是武连祁。
    武连祁自己也察觉了,将蒙巾干脆一拉,“是我又如何?”
    “哥哥,你为何要夺水净珠,又为何杀人?”武幽燕十分震惊。
    “幽燕,你别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夺珠杀人,今晚上一直在房里睡觉,根本没出过寺门。”武连祁睁眼说瞎话。
    “我们都没说,你怎么事情是今晚发生的?”墨紫抓住了破绽。
    武连祁还真能编,“你们今晚上来的,我就猜事情是今晚发生的,这有什么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又问妹妹,“幽燕,你不是嫁去青州,为何来此?”
    “爹出了事,我来找舅舅帮忙。”武幽燕简单说。
    “我们兄妹俩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来找舅舅的。”武连祁终于理顺了,“我私自出上都,怕皇上派人抓我回去,所以一路藏起行踪,多借庙宇宿夜,一有风吹草动就躲。”
    “魏佳。”和元澄墨紫无交情,却有多年的好友,他说道,“你要是不信,大可问被你们抓起来的那些人。”
    魏佳看向方丈。
    方丈冷淡瞥武连祁一眼,“那位公子确实只是借宿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做事我等当,官爷不必连累无辜。”
    武连祁耸起眉毛,“我真是无辜的。”
    “哥,我相信你。”武幽燕原本就半信半疑,想要走上前。
    “郡主。”元澄仲手拦住,“何谓亲兄弟亲姐妹?”
    武幽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答道,“手足同胞,血浓于水。”
    “说得好。”元澄微笑,目光投向武连祁。
    武连祁冷着一张脸,“元澄,你别挑拨离间。”
    墨紫唇动,极细声,“元澄,你别卖关子了。”
    “魏佳,既然大家都等不及,就把人带出来吧。雨虽停了,却也冷了,早些完事,大家就能早些回去休息。”收网。
    魏佳一招手,手下就带了一个人上来。
    武幽燕看清之后,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