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好一阵沉默。
    难道，她自己设的密码，她还记不起来了不成？
    当然不可能！
    那么，她沉默就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怒火中烧，岂有此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她凭什么不告诉他？
    他沦落到这步境地，上不去老婆的床也就罢了，居然连家门也进不去吗？
    太不像话了！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和她吵架，完全是被她给逼的，若是他在这个时候还能若无其事，未免也太逊了。
    就在他打算开口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时，那端忽然传来了她沉静的声音，倒像是她斟酌过的言语。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心中的那些怒火就像是一个胀大的气球，被针刺了一下，顷刻间就瘪了下去。
    他的心里也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不疼。
    可是，那种感觉却如埂在喉，让人极度难受。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那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已经到了嗓子眼了，可惜还没问出口，她便已经挂断。
    他大可以继续打过去问她，可是好几次连号码都按下去了，却始终没有勇气等到电话接通。
    他问了，岂不是说明他记不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他不记得不要紧，关键是她居然记得，那么他便自惭形秽了。
    他的心里涩-涩的，那种复杂的滋味，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只能说，这女人的思想真是奇葩。
    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若换作其他女人，设密码应该也是用生日什么的，这个还好，反正他们的生日是在同一天，他不愁记不住。
    即便不是生日，结婚纪念日也可以啊！
    这个……
    他一时半会儿虽然记得不太清了，但好歹还能比较容易回忆的。
    她却偏偏的……
    他僵在自家门外，居然感觉到手足无措起来，第一次见面这么私密的日子，恐怕只有他们应该知道。
    不对！
    还有一个人……
    他想了想，给苏菁拨去一个电话，问了一个问题，大大出乎苏菁的意料。
    当然，他也是不笨的，哪怕是他妈，他也不可能让他妈知道他又被老婆给关在门外了，正在为那个密码发愁。
    他的问题问得很有技巧，他问的是唐暖心当初回国的日子。
    这里说的回国，他还特地强调是在他们结婚之前，她第一次回国的日子。
    他没想到苏菁会对这件事情比他上心多了，她的记忆像是经过了艰苦的长途跋涉，然后想到了一个日子，告诉了他。
    陆逸之挂了电话，开始输入密码。
    他把苏菁告诉他的那个日子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输入进去了，最后却没有一个是正确的，他有些烦躁，又把电话拨过去。
    “妈，我试过了，不对。”
    “试？”
    苏菁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词。
    陆逸之刚才打个电话莫名其妙地问她那个问题，她就觉得不太对劲，没想到这么快又打了过去，她急忙问道：“试什么？”
    呃！！！
    陆逸之自知说错了话，一时沉默了。
    苏菁又问道：“你今天好端端的忽然来问这个做什么？”
    陆逸之知道是瞒不住了，又不能直接结束通话，毕竟他还有求于苏菁，只好选择性地将部分事实相告。
    “没，也没什么，就是……”
    他硬着头皮，从来没有发现要完整地说上一句话居然会如此困难。
    他一鼓作气地道：“是她问的我，我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电话里沉默下去。
    这样的沉默，就像刚才唐暖心也沉默一样，让他心慌。
    “妈……”
    毕竟只是在通电话，他看不到苏菁思索时的模样。
    只听到她像是叹了一声，忽然道：“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忘了吗？你们小的时候见过的……”
    陆逸之的脑袋里，忽然响起一记惊雷。
    思绪一下子飘远……
    “逸之……”
    他长久的沉默，最终被苏菁给唤醒，“不过，这都过去十几年了，要真的问是哪天，我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了，妈，先挂了。”
    他说着，没等电话里头的苏菁做出回应，便已将电话挂断。
    他明明急着想要确定的，可是在听了苏菁刚才的那些话之后，他又忽然在急着逃避什么……
    有些过往，不忍去回忆。
    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忘了吗？
    忘了吗？
    他一直也以为自己真的忘了，可是经由苏菁这么一提醒，他又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忘，他只是忘了去记得。
    十几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
    清晨，天空有些灰。
    唐暖心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规定的时间起床，然后做早餐，再然后准备将小家伙送到幼儿园之后再去上班。
    一切井然有序，并无不妥。
    可是，当准备就蓄，打开门那一瞬却吓了一大跳。
    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陆逸之！
    他……
    唐暖心的脚步顿住了，呆愣地看着陆逸之慢慢起站起身，并转过头来，他显得有些疲惫，眼睛红红的，下巴的胡渣也都长了出来。
    他这是，刚睡醒呢？还是一夜未睡呢？
    不过，确定他这是在门口呆了一夜。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高高筑起的围墙，轰然坍塌了一块儿。
    她也承认，换锁这个举动确实是有些幼稚，反正这些天她所做的幼稚的事也不少了，不在乎多这一件。
    谁让他敢甩手而去！
    谁让他在隔天又和洛晴吃饭！
    她心里是赌着气的，昨天晚上也是犹豫了半晌才告诉他，家里的密码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她就知道，他不会记得。
    明明是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可是昨天晚上等不到他进门来，她的心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沉去，夜不安寝。
    她能猜到的结果无非只有两种。
    他不知道密码，要不然是不厌其烦地打她的电话追问，要么就是愤然离去。
    她的电话没有再响起第二遍，而且他也不像上次被拒之门外那样玩尽各种花样，外面那么安静，她只能认为他是走了。
    走了也好。
    何必再来扰乱她的心？
    她让自己尽量表现出淡然的一面来应对他们之间的现状，不去在乎，便不会受伤，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可是……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门口坐了一夜，夜凉如水，此时的他身披着一身寒气，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
    唐暖心张了张嘴，良久才发出平缓的声音来，“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逸之的脸色沉沉的，因为她所问出来的实在不是什么好问题，他随即便反问道：“那我应该在哪里？”
    唐暖心一怔，沉默。
    陆逸之又道：“这是我家！”
    这几个字，几乎是被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其实，他现在的感觉早已经不是愤怒，他只是看着这个女人，然后跟自己怄着气，她总是让他如此挫败。
    他见她依然不说话，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我家，我老婆都在这里，那你是认为我该去哪里？”
    他的语气，分明是柔软的，却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在里面。
    唐暖心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
    因为，她听着他的这句话，怎么就联想起别的意思来？
    比如，老婆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又比如，有老婆的地方，才是家。
    是这个意思吗？
    她甩甩头，既不愿去深想这个问题，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她竟有种狼狈的感觉，一心只想着逃避。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孩子去幼儿园。”
    说着，她几乎是仓皇地迈开了脚步，可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手腕却被他一把拽住，他固执地追问：“密码。”
    唐暖心本能地挣扎。
    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徒劳。
    她索性也就放弃了，深吸了口气之后，平静地道：“陆逸之，你也知道这里是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宾馆吗？
    我们总是这样……就连做夫妻都做到这个份上，你不觉得累吗？如果你不能真正地把这里当家，以后还是别回来了罢！”
    这最后一句，她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一时将她捧上天堂，趁她不备又把她打入地狱，即便她有一颗再强悍的心，也该垮了。
    “放手。”她的声音陡然下沉。
    “告诉我密码。”他却依然固执不减。
    她挣了一下，他却一把将她给拽到面前来，赤红的双目锁在她脸上，他的情绪在剧烈翻涌着，问道：“我曾问过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
    “唐暖心，这个密码就是答案对不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个时候还小，那个时候说过……”
    “陆逸之！”
    唐暖心用比他高出几倍的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她原本努力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倒显得比他更激动起来，却依然不忘去否认，“不是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
    “是吗？那你说，你为什么嫁给我？你为什么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记得那么清楚？你分明就是……”
    “你闭嘴！”
    “……告诉我密码。”
    最终，陆逸之不得不妥协，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多么嘴硬的一个女人，既然她铁了心不愿承认，他如何相逼都是没有用的。
    他闭嘴，可以。
    可是，他还是想要知道密码，想要知道那个她一直都记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