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云淡风轻地撂下话就走，丝毫不顾及身后两人的脸色，转眼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走廊上的四人面面相觑，来通知乔雁该上场彩排的工作人员见到这场面吓了一跳，踟蹰地左右看看，不知道该不该插话。乔雁看到后拉了穆庭一下，她和穆庭离去，秦菲和严钧则站在原地，终于暂时错开。
    “我还一直都在纳闷，秦菲究竟是哪里找的后台，杨硕想对付苏凭她都敢插手帮忙，如今一看，果然事出有因。”
    前面的一组还在台上唱着，乔雁和穆庭站在幕后看着台上的情况，站在一处轻声交谈。乔雁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恍然与担忧并存的表情，“轩霆是怎么想的，苏凭处境还好吗？”
    “挺好。”穆庭毫不迟疑地回答，不屑地笑了笑，“秦菲和杨硕以为一个严钧就能动得了苏凭？轩霆娱乐老总就能怎样，你知道他夸我面相大好的时候是哪年吗？”
    这个问题听着奇怪，乔雁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
    “我五岁那年。”穆庭眯起眼，淡淡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如谈论天气，“当时轩霆也已经是个能和锋辰抗衡的庞然大物了，但他还是得这么挖空心思地奉承我家老头。”
    “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不足为虑。”
    “这样。”工作人员提示他们准备上场，乔雁收敛心思，准时踩着节拍和穆庭一起走上舞台。他们应电视台的要求合唱一首《侠义千金》的主题曲《侠情天下》，本来安排的是乔雁的独唱，但乔雁基本上也就是ktv水平，这首歌本来便是穆庭词曲唱一手打造，两人合唱也方便炒cp刷新闻，节目组后来也就改成了两人对唱。
    别的歌不说，这首歌乔雁还算比较拿手。本来就是虞锦扇的角色歌，市面上也有她独唱的版本，不过ktv不经修音的歌声估计并不能讨观众欢心，加上穆庭合唱也算是件好事。两个人平稳顺利地唱完了这首歌，一起走下舞台，刚出了舞台就听见工作人员奔来走去的慌乱动静，以及外面远远传来的，嘈杂的巨大的声音。
    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都若有所思。乔雁想了想，拉过穆庭，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我知道有个看楼下视角不错的地方，跟我来。”
    他们来到三楼一个房间，这里的窗户正对着电视台大门，视野极佳。乔雁推开门，两人却惊诧地发现——
    这里已经有人在了。
    苏凭站在窗边，透过玻璃看着楼下潮水般涌动的人群。聚光灯密集地闪成一片，如水面上泛起的粼光，风吹之下璀璨纷繁。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传至楼上，化作一片模糊连贯的杂音，苏凭好整以暇地转过头来，冲着他们笑了一下。
    “你们来了？”他冲穆庭和乔雁微笑着颔首招呼，姿态轻松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些，“来的正是时候，这儿视角不错，请你们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乔雁微怔之后便重归平静，轻描谈写地问了一句，走到窗边一起向楼下看去。在她身旁，穆庭也探身过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楼下被团团围住的秦菲。
    早已熟悉聚光灯包围滋味的人气小天后怕是从没遇到过这般狼狈的情况，无人真的在听她说话，一个个咄咄逼人的问题尖锐地揭露着不堪的事实，将阴暗与龌龊堂而皇之地拖曳到光天化日之下，每个人高亢到破音的声线都显得激动又浮夸。
    他看得兴起，一时甚至还掏出手机朝楼下拍了几张，自然而然地接过乔雁的问话。
    “人性。”
    他和苏凭向来一个温雅一个高傲，气质截然不同，但此时此刻，唇角却难得的勾起了相似的弧度。眼中带着同样的高高在上与冷眼旁观，饶有兴致的闪着光，又无动于衷到漠然。
    从他们后台等候到上场彩排，短短半个小时，电视台外面的记者就从无到有地将广播电视楼层层包围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呼之欲出的激动与亢奋，等待与炮制着又一条轰动娱乐圈的头号新闻。
    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大新闻会在今年的最后时刻横空出现。虽然具体是何新闻如今还没有见诸报端，但只需这一个人名，便足以让所有人疯狂起来。
    秦菲，这是今年的新闻大事件主角中最有分量的名字！
    明星的咖位对新闻的影响有多大？只拿今年的新闻举例，年初穆庭一张模糊的绯闻照片就能让圈里圈外猜测女主角数日，即使穆庭光速出来打脸也于事无补；而杨硕的新闻则最开始只不过被当成他的又一桩风流事来八卦，直到疑似婚内出轨的消息出现，事态才严重起来。
    乔雁当初上了热搜的黑料新闻虽然也占了一个头条，但稍加辨识就能从中看到明显的水军造势成分，能快速形成讨论度全靠幕后黑手；而今天秦菲的消息，只需要秦菲这两个字出现，就能让众多媒体不顾一切地赶过来。
    秦菲和乔雁狭路相逢时就已经是结束了今天的彩排，正在化妆间里和严钧找准机会耳鬓厮磨，眼下被打扰了兴致，只得简单休整了一下，便要从后门离开电视台，根本没想到外面重重记者在等着对她围追堵截，有数不尽的问题等着向她逼问。
    她消息向来灵通，但这次记者的到来实在太过突然，加之今天是朝华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最后一次彩排，本来便有记者过来采访，也增加了一定的迷惑性，等工作人员发现大事不妙时，已经为时已晚。
    车已经寸步难行，半点都开不动，记者们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挡在那里，司机也不敢真的撞上去，否则不光是秦菲的星路玩完，更可能染上刑事责任，再无翻身之地。保安被迫拉开车门护送秦菲下来，瞬间记者们的话筒和相机就一窝蜂地堵了上去。
    「请问秦菲小姐，你对被拍到和顾昭明的亲密照片如何看待？这段地下恋情曝光后您会予以承认吗？」
    「请问秦菲小姐，今天曝光的一段您在片场内和轩霆总裁严钧亲热镜头是否属实？您对此作何解释？对被包养的事实是否承认？」
    「请问秦菲小姐，据闻您曾多次雇佣水军在网络上诋毁造谣其他艺人，这是不是真的？！」
    嘈杂纷乱的提问声响成一片，而很多记者听到纷乱的问题中三个明显的分支都愣了一下。
    秦菲这次爆出的，竟然不是一条消息？！
    而在同一时间，早有敏锐的媒体将前线的最新进展第一时间公布到网上，一时间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被冲击得措手不及，一个个张口结舌，觉得世界荒谬无比。
    这些新闻说的是秦菲？
    这怎么可能是秦菲？！
    秦菲的粉丝们简直气到七窍生烟，发疯般在网上刷着替秦菲辩驳的消息，更多人在震惊错愕过后，也都屏气凝神，等待着现场传来的秦菲的回应。在事情没有得到确凿结论之前，绝大多数人情感上都绝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秦菲不是乔雁，在被黑时连铁粉都还几乎没有，大家感叹一声人不可貌相，便能继续奚落下去。秦菲走红多年，成绩斐然，且一直以冰清玉洁的形象示人，如今曝出的消息，不光将她平日的清冷高贵折毁得一干二净，更是生生凝造出一个公众无比陌生的新形象。
    这个私生活混乱，被包养上位，甚至惯于使用不正当竞争手段的心机歹毒之人，哪里是那个众人眼中清冷如仙的秦菲？！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在那一天，秦菲并没有给出公众一个满意的回答，她在众目睽睽之中当场黑了脸，对所有事情断然予以否认之后，多余的解释一句话都没有，迅速又重新坐回车内，任凭记者提问的声音再响，始终都没有再次出来。
    尽管数分钟后，网络上的话题与言论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消失，很快轩霆官方也发出了正式通稿，严正谴责了「某些为搏眼球不择手段的媒体」，但这些无法将公众的视线模糊过去，更像是画蛇添足般加重了众人的质疑，毕竟……
    秦菲当日的表现，已经如同猝不及防下的默认。
    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人能够一直高高在上。秦菲在轩霆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地走下来，从来没有被公众和媒体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过，一时躲避不及，也准备不足，难免一开始就吃了闷亏。然而等她想要扭转事件的时候，事情却早已脱离了她的控制——
    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作为被牵连的人员之一，顾昭明站了出来。
    秦菲一事作为最近最为炙手可热的事件，本人又拒不接受任何采访，严钧作为娱乐公司的幕后人物，只要他不想，曝光率也不会太高。顾昭明作为事件中唯一一个有名有姓还能找到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围追堵截。
    而在又一次被媒体围攻的时候，顾昭明终于面露疲惫，带着深深的倦意松了口。
    “我和秦菲曾经有过恋爱关系。”他向媒体坦率地承认，原原本本地将故事的梗概告知媒体，“我们因为拍摄我的代表作相识相恋，确定关系，大约有两年多的时间，但已经在半年前分手。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媒体朋友们可以自行查证。”
    但无论是对前女友最后的保护，还是出于自己性格的原因抑或其他考虑，顾昭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秦菲半个不字，对分手原因也表示并不愿意详谈：“其实分手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干我们这一行的，向来聚少离多，感情慢慢也就淡了，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亲密的关系，但还是祝她一切都好，也希望大家不要在这件事上过多计较。”
    他说的话基本属实，媒体也很快查证了照片的拍摄时间。顾昭明在秦菲事件爆发后很快便自行脱身，更是因为在这件事上的得体回应圈了一批新粉，自身毫无损失。
    而苏凭之前曾对顾昭明有所提醒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被顾昭明深深压回心底，再也不曾提起。
    他虽然对乔雁一直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放不下，但两年多的时间并不短，他对秦菲也的确有真感情，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好的落井下石机会之下，到最后也没有跟着插上一刀。抽身之后顾昭明同样关注着事件的进展，看着看着，慢慢却觉得不对。
    秦菲的应对，实在过于笨拙，处处都是破绽，是以才让这件事的反应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波及越来越广，秦菲的形象也早已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除了部分死忠粉死死撑住，不愿相信事实之外，越来越多的人对秦菲的态度已然发生了转变，讨论此事的态度越来越冷嘲热讽。
    秦菲的公关团队，怎么了？
    “她原来的公关团队被抽调走了，现在的是一批严钧临时组建给她新人，用着自然不够顺手。不过也在于她有些事做得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以前仗着有严钧给她撑腰，坏事做尽还不知收敛，现在被翻出来，也算活该。”
    咖啡厅内萦绕着悠然舒缓的轻音乐，侍者送上两杯冒着氤氲香气的咖啡，微笑着礼貌地远远退开。楚冰端起咖啡，低眸轻啜一口，动作并不如何考究，优雅的意味却如浑然天成。
    她放下精致的白瓷杯，抬眼看向对面，正看见乔雁向咖啡里加着奶昔和方糖，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喝得惯苦茶，但苦咖啡不是很喜欢。”乔雁向楚冰微笑着抬起杯示意了一下，随后轻抿了一口便放到一边，“这样的话公关的这种糟糕程度就不奇怪了……不过轩霆既然还在替秦菲奔波这个事情，怎么会让事态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不是轩霆，是严钧在管她。”楚冰纠正了一下乔雁的说法，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波动，“发展成这样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件事本身是苏凭翻出来的，他下了决心要让秦菲吃点苦头，那秦菲经历的就肯定不是吃点苦头这么简单，苏凭这个人，看着温和友善，其实比谁都冷漠无情，我行我素，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
    楚冰顿了顿，思索地看了乔雁一眼，“而且开始是苏凭弄出来的，但之后凯星和锋辰暗中都有插手，看报道跟进的媒体就知道了……凯星肯定是要为你出口气，至于锋辰么……估计也是吧。”
    “说得我好像红颜祸水一样。”乔雁失笑，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躺着也中枪，“凯星可能多少还有点，锋辰就是说笑了。不过归根到底，出力的原因都是对自己有好处而已，一个当红一线陨落，空出来的资源与位置，实在让人垂涎。”
    “你倒是看得很明白。”楚冰莞尔，纤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眉目平静地继续开口。
    “第二就是，严钧虽然目前是轩霆的一把手，但轩霆一直姓王，不姓严。”
    她说的是严钧的妻子王筠，虽然婚后这些年一直让位给严钧，但轩霆是王筠的父亲一手打拼出来，继承人的确是王筠无误。乔雁默然无话，楚冰却抬起头来。
    “王姐对我有恩，很大的恩情。”她轻声说，眉宇间也有着些许叹息，“轩霆是她的，我是轩霆的一姐，不能眼睁睁看着严钧或是苏凭把轩霆拖垮。”
    “所以乔雁，我提前知会你一句。”
    “轩霆到了该清理门户的时候，你和凯星……多加小心。”
    轩霆要清理门户，关凯星什么事？乔雁当时多少有些不大明白，不过楚冰的好意显而易见，她也就笑着接受下来。她做事稳妥惯了，这件事也与舒丽提起过，电话那头的舒丽没说什么，只同样让她多加小心。
    而很快，她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秦菲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在这个众多视线都盯紧了轩霆的当口，轩霆居然又生事端。乔雁大早上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挣扎着爬起身奔向电脑，刷出的消息简直让她瞠目结舌。
    「秦菲新闻事件真相水落石出，系为同公司艺人倾轧排挤一手炮制」
    这种洗白的姿势是不是有点清奇了？乔雁惊愕地快速下拉新闻页面，另一个名字迫不及待地跃入眼帘。
    乔雁轻轻一哂，浏览的速度骤然变慢，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整篇通稿，才沉思着关掉页面，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给了罗铭。
    她打了好几遍才被罗铭接通，罗铭的语速很快，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冲着谁接连说了一串什么，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难得简洁地招呼了一声乔雁：“喂乔雁？哪儿呢？有事儿？”